欧家馨

梨花随着雨从枝头飘落，洋洋洒洒，就像时光洪流中那些零星的记忆。踏过一片泥泞，踩碎的是随花而去的过往。抚过枝丫，轻折一朵梨花，为她捎去些许洁白，一如往常。

“美美，过来，到太太这来。”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年幼的我知道那是太祖母又在找寻调皮的自己了。“太太，太太，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呀。”听到呼唤，我连忙向她跑去，却是没留神，一下就与花碰了个满怀——一头就扎进了梨花堆里。她赶紧跑过来，心疼地把我扶起，拍去落在我肩头的花，用食指轻轻戳了戳我的额头：“你呀！”我却是顾不上疼，缠着她要好吃的，她就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枕头，我不满地撇了撇嘴：“这是什么，吃的呢？”她指了指枕头，示意我去闻。不一会儿，我脸上的表情慢慢由失望变成了惊喜：竟是一个用梨花做的枕头，如果每天睡觉都枕着它，那一定连梦也是甜的吧。

自那以后，我便彻底爱上了这个枕头，每一天晚上的梦都是她用花香精心编织的，那沁人的花香就像她时常哼唱的那首歌谣，带着化不开的柔情，揉碎了，又在耳边缠绵。

后来，我很久不曾回去看她，直到清明假期才和母亲一起回去。远远地，就看见她在桥头等待，她好像比记忆中矮些了，静静地依偎在那一棵梨树旁。不经意间，衣襟就这样被浸湿了一大半。她老了，我也长大了。下了车，我便着急寻觅她的身影，脚下一个踉跄，就像儿时那样扑进了她的怀里，紧紧握住那双被岁月斑驳了的手。还好，掌心传来的是熟悉的温暖。

“太太，你到底在看什么？”回来了好几天，却总看到她时不时望着窗外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回过头来望着我，阳光就这样照在她身上，写下一大片一大片光阴的故事，温柔得让我不觉沉湎。“没什么。”她对我笑了笑，只是那笑中多了份我读不懂的无奈，“走吧，去给你外公上坟”。外公是在母亲18岁那年离世的，我从未见过他，不过每年清明假期回来祭奠他老人家，几乎成了我们一家人的习惯。其实那时我不理解，为什么太祖母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多伤感，她只是在外公的坟前铺上一大片一大片梨花。我想，应该只有当年外公亲手种下的那棵梨树，才懂她在想些什么。

离别总是来得很突然，2016年，她永远地离开了我。她去世的那年84岁，寿终正寝，家里人都说，是喜事要大办。我没敢去见她最后一面，但听家里的长辈说，她是笑着走的。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可是，雨下得再大，也冲不走一丝哀伤。我哭了很久，把她给我做的梨花枕头剪开，点火烧了。

梨花被烧尽了，不复昔日圣洁，但我知道，在另一个世界的她，一定知道那些梨花是她疼爱的曾孙女含着泪捎去的。

若这世间真的有灵魂摆渡者，我愿以梨花渡去她赠予我的爱，只愿她在另一个世界平安幸福。

（作者系玉潭中学初中部193班学生，指导老师：徐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