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红
表妹生日的那天,亲友群里一片热闹,祝福声此起彼伏。突然忆起,29年前,我的母亲,在给表妹过完生日后的第二天,就因意外撒手人寰,不觉心情沉重起来。母亲走后的天空下着雨。从此,关于母亲的记忆,只剩下一页薄薄的容颜。
记忆中的母亲是很严厉的,说话大嗓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素有“雷公”之称。母亲交代我们的事,我们都是小心翼翼地完成,母亲的叮嘱,从不敢违抗。其实从没挨过母亲的打,却怕她动怒,怕她的一声吼。在亲朋好友眼中,我们是那个被母亲驯服得乖巧懂事的孩子。包括家里喂养的鸡鸭猪狗,母亲一身呵斥,鸡鸭不敢进家门,家里常年干净整洁,连猪圈狗窝里也是清清爽爽的。
母亲也很勤快,做事风风火火。邻居的大叔大婶说起母亲的时候,常用的词就是“好女人,勤快,做事像个水牛婆子,插田是一把好手,横竖都是工工整整,像是有人画了格子,又快又好。”
母亲还有一些绝活,如挖泥鳅、捉黄鳝、山洞挖蛇,一些只有男人们做的事,她都敢做。看着她手上扭动的蛇尾巴,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连连倒退好远。我也问过母亲:“你不害怕吗?”她说捉蛇是有技巧的,看准蛇头的位置时,用手掌把蛇的头部压住,另一只手轻捏蛇的颈部,以蛇不能反身咬到肢体为准。反正我是不敢,看到就害怕。那时候家里穷,母亲以捉蛇变卖补贴家用,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今,被禁止了。
都说母亲带腥,挖泥鳅的时候一挖一个准。只要她下田,保准餐桌上就有丰盛的美味。用清油炸出来的泥鳅,放上一些辣椒粉、大蒜,又香又辣又脆,口齿留香。我喜欢吃泥鳅,也是源于小时候母亲留给我的口味。多年以后,我努力尝试,用母亲的方法去做,也做不出那种味道。
母亲出去捉黄鳝的时候,我也会缠着母亲带我一路去。在盛夏燥热的夜晚,带上手电、夹子,把小鱼篓扎在裤腰上,走下水田,对准那在水田里乘凉的隐约的身影,收紧夹子,提起来,一条黄鳝就被成功捕获,看着它在鱼篓里扭动身体,很有成就感。这时候母亲就会提醒“要看清,别夹到水蛇了”“啊!还有蛇吗?”赶紧丢下东西,跑上田埂,裤腿被泥巴糊满了。听到母亲小声念叨“小兔崽子,跑得倒挺快。”这时候,我只能随着母亲的手电灯光,在田埂上细碎地移动脚步。听青蛙呱呱,听山鸟啾啾啾,一会就感觉无聊了,催促母亲回去,母亲一边答应,一边从水田里上来,“下次别跟来了。”我嘟囔着嘴巴,心想“你叫我也不会来了,又不好玩。”那时候对于母亲的感觉,总是趋于平淡的。
母亲好强在村上比较有名。村上刚通电的那会,母亲日夜织鞭炮,终于凑足了287元钱,买了村上的第一台录音机。当母亲从双凫铺供销社带回来录音机的时候,好多人来看热闹,送贺喜,母亲这时候是最开心的。打开录音机,放上磁带,摆上瓜子、花生,一屋子的人,听着花鼓小调,小山村里别有一番热闹。后来母亲又从一个亲戚家买回来了一台二手12寸黑白电视机,在山顶上接下天线,看《新白娘子传奇》《京华烟云》《西游记》。母亲对于新生的事物充满了好奇,也常常教我们“要好好读书,知识改变命运。”
可惜,改变我命运的不是知识,而是母亲的突然离去。如果没有那场意外,那是一个最平常上学的日子。早上起来,母亲已经做好了早餐,一碗煎鸡蛋,分成两份,炒的剩饭。我和哥哥一人一份。吃完,骑上自行车,背上书包就出门了。这时候,听到母亲在后山上喊话“骑车慢点,注意安全,放学了不要在路上逗留,直接回家。”我返头朝着母亲说话的方向望去,只见她背着篓子,赶着小黄牛,还在冲我说话“你听到没?”“哦,晓得哒。”我回复母亲。离开母亲的视线,骑着自行车,往学校方向飞奔而去。家里离学校远,骑自行车也得40来分钟。那时候胆子大,不管大路小路,都是勇往直前,毫无畏惧。路上计算好时间,当然也没迟到过。
上课,下课,放学,大扫除,心想着快点干完回家,那日我归心似箭,加快蹬自行车的速度,临近家门口的时候,听到家里哭声一片,心里咯噔了一下“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好像听到了外婆的哭声”。我丢下自行车,打起飞脚,跑进家门,看到了至今也不愿意看到的一幕:我的母亲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我的外婆、我的奶奶,坐在门槛上哭得痛不欲生。我像傻了一样,立在母亲的床前“妈,妈……”突然闪电雷鸣,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天地同悲,为一条鲜活的生命突然的离去。母亲再也听不到我的呼唤,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永远记得那一天,1993年农历7月29日,母亲因为突然感觉不舒服,庸医误诊,猝然离世,年仅39岁。眼泪是最好的惜别,而今想来,依然心痛!多年以后,走进婚姻,成为了母亲,承担起生活的责任的时候,我理解了母亲,有些爱,无需要太多的表达,没了才知道什么叫没了。
常常空闲的时候,和女儿聊聊微信,看看儿子班主任发的视频,偶尔和父亲打个电话,听听父亲爽朗而亲切的声音,生活中最理想的样子,就是我们所惦记的人,都能日日安好。
来源:今日宁乡
编辑:卿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