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有才

我们一家人，刚刚赶到首都飞机场候机厅里，突然接到乡下母亲来的电话，父亲熬不住了，快点回家吧。我明白母亲说话的意思，年逾八旬的老父亲，多年有哮喘病、心脏病、冠心病、高血压等十多种疾病，常年靠药物来控制病情发作，一旦出现，随时危及生命。

此时，候机厅传来广播声，8148次航班因飞机故障，正在检修，延迟起飞。看一眼登机票，正是我们乘机班次。看到滚动字幕，延迟起飞的字眼刺激我坐立不安，围着候机厅来来回回走。

中秋小长假，准备回家与父母团聚。单位有个重大国防科研课题未攻破，需要加班。我打电话给老父亲表示歉意，父亲很有大度地说：不回家没事，你是单位的顶梁柱，要带好这个头，多做有利于国家和人民的事。

国庆假7天，恰逢新中国成立70周年，各种庆祝活动脱不开身，我又拿起手机给父亲打电话，刚开口叫一句爸，他老人家截住我要说的话，吃力地说：莫回，今年国家大庆，有国才有家，搞好你们的事。后来父亲从电视上看到我们单位方队经过天安门的画面，拍手称赞。

春节准备回家过年，恰逢新冠肺炎疫情肆意横行，我用手机视频方式向父亲问好，他看到我戴着口罩在单位值班的情景，惊讶地说：国家有难，你要冲在第一线，共产党员要带好头。我被父亲的话所感动，站起来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声回答：是！

这次清明小长假，本来明天可以坐高铁回湘中乡下看父母亲，为了多点时间在一起团聚，早几天预订今晚9点15分的航班，弥补几次长假未能回家的愿望。

突然，广播传来8148次航班今晚10点30分开始起飞消息，我才回过神来做登机准备，拿出登机票和身份证依次排队，抬腕看表，航班延误1小时15分，对于我来说，好似等了一天的时间。

在飞机上找到座位，准备坐下时，手机铃声响起，家里母亲打来的，她焦急地告诉我，父亲不能开口说话，随后传来一阵阵抽泣，连抹眼泪的细节声音也听见。正欲问父亲的病情，飞机乘务员走过来，示意我关闭手机，以免干扰飞行和损坏手机。

我们一下飞机，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八十公里的老家。在路上，一再催促司机快点开，出了星城二十公里一处上坡的路段，小车自行缓缓停下，没有一点征兆现象。司机连忙下车排查，费了半个时辰，也没查出小车故障的原因，我也急得直跺脚，暗自骂今晚这么倒霉，飞机误点，小车抛锚，全部遇上。此时，司机只好呼叫同伴前来救助，送我们到老家。刚换上另一辆小车，家里的妹妹打来电话，问到了哪里？我答道：快了，父亲现在怎么样，要是飞机不延误，小车不抛锚，早就到家里。

好的，路上注意安全，父亲在等你。妹妹在电话里安慰我。

黑夜里，洒着密密的小雨。此刻，一辆小车，载着我们在乡村小道缓缓地爬行，拐弯上坡处，扑哧扑哧费力，我想到老父亲推车喘着粗气的情景历历在目，突然生命走到终点，控不住潸然泪下。

凌晨五点十分，我打开车门像箭一样冲进父亲的卧室，一家人围在床前，见我奔来，母亲俯身贴到父亲耳边说：才伢子回来哒。

我赶忙摸着父亲枯槁的手，在父亲的耳旁轻轻呼唤：爸爸，我回来了！爸爸，我回来了！唤了好几遍，父亲的眼睛好似动了一声，忙俯身细看，双眼咪开一丝缝，眼角浸出点浊泪来。我反复摸着父亲的手，每隔十多秒时间，贴到耳尖喊他，十多分钟后，父亲终于苏醒过来，没张口说话，睁开眼看了我们十多秒后把头一侧，诀别！

父母一生相濡50多年，她突然看到这幕生死离别，不禁伤心大哭，边数落道：老头子，怎么狠心丢下我，你去年身体好几次熬不住，大把大把地服药顶过来，为的是不耽误儿子工作时间，这次知道儿子会在清明节回家，你半个月里拒绝服药，让病情迅速恶化，还不许我告诉儿女们，你为啥这样，清明节假期，不影响儿子的工作，是不是这样，告诉我……

听到母亲一句句数落，我突然明白父亲的选择，站起来，朝父亲遗体行个标准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