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寒冬腊月天里,我随母亲去走亲戚。
在亲戚家呆了半天,下午,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天忽然下起了毛毛细雨,雨丝飘下来,直往脖子里钻,我冻得直打哆嗦。母亲解开手上提着的袋子,将特意准备好的破旧雨靴穿上,又帮我套上一双木屐——我家穷,我没有雨靴。
雨总算停了,但接着是一粒一粒的雪籽儿,再接着是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母亲牵着我的手往前走。我脚上那双木屐,哥哥穿过,姐姐穿过,传到我时,还是有些大。
到了半路上,我们走过一道狭窄的田垄。母亲细心地斜着身子牵着我,只顾了注意我,结果她自己不小心踩空了脚,一个趔趄,就翻倒到田间去了。我吓得大哭,喊一声“妈妈”,手本能地去扯她,右腿脚脖子一歪,也滚到田间里去了。
田间水并不多,只是浅沟里尽是烂泥。母亲赶紧爬起来,一把将我抱在怀里,一边吃力地弯腰收拾撒了好远的袋子和木屐,随便擦擦泥浆,对我说:“爬到我背上去,妈妈背你回家。”
我趴在母亲的背上,明明白白听到她“哎哟”了一声。我抽泣着问:“妈妈,我重吗?”母亲回头看看我,笑:“重,但妈妈背得动。”停顿一下,又说,“妈妈说一句我们回家,你应一声噢。”我懵里懵懂地应了一声。
母亲边走,边开始念叨了:“英英,我们回家。”我说:“好。”妈妈又说:“英英,跟妈妈一起回家。”我喊:“好。”母亲还在边走边念叨着,而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母亲的后背好暖和啊,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妈妈怕我把魂吓丢了,她一路坚持不懈地念叨原来是在为我“喊魂”,喊回我扔在外面的“惊魂”。
到家的时候,家里已亮起昏黄的煤油灯。焦急的父亲从母亲身上卸下我时,我醒来了。只见母亲一屁股坐到地上,脸上尽是汗水,她皱起眉头,右手努力去摁后腰。
母亲在床上躺了一个来月。谁也不知道,母亲在摔裂了背脊梁后,竟背着我走了整整6里路!
时间一晃,已是20多年后。偶尔,母亲和我的邻居提起当年母亲受伤后背我回家的事。我又记起母亲那温暖的后背,记起母亲反反复复地为我“喊魂”,记起母亲回家后歪倒在地时满脸的疼痛,记起母亲躺在床上治疗看我时眼里甜甜的笑……我总会悄悄躲进书房里,偷偷擦去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
泪水淌过我的脸颊,凉凉的,而我的心里,暖暖的。有句话,一直藏在我的心窝里:母亲,您的爱,我终生难忘。
来源:今日宁乡
作者:廖桂英
编辑:陶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