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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更短亭

来源:今日宁乡 作者:孙意谋 编辑:陶湘 2017-01-09 11:4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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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之中,我一直觉得自己一定和某个亭子有关。

它反复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有时在巍巍山巅,有时在渺渺湖畔。在梦里,我恍惚觉得自己在那里翘首等候蹉跎了半生,满怀期待等着一位故人风雪夜归来,我将与他久别重逢;有时又觉得自己在那里独自徘徊,放眼长空只为目送一位知己渐行渐远,我将从此与他咫尺天涯,看他消失于红尘之外。我就在那里,和亭子一道,站成一阙雨霖铃。

走出梦境,我遇到的却是南风亭。

白云流水处、青山古道边,有亭翼然,是为南风亭。此亭历尽沧桑,穿越经年风霜,在曾经行人如织的古驿道上旖旎成一道轮回里的风景。亭子建于何时,早已无人知晓,或许只有明月知道、只有清风知道。总之,在我见到它之前的漫长岁月里,它就在那里了。这个坐落在省城通往安化、涟源的古驿道上的小小亭子,由乡人为方便过往行人休憩而建。当年,清末翰林学士龚耀星(曾任中国历史博物院副院长)回乡省亲,行经此处,见这里风景秀丽、民风纯朴,就应当地村人之请,欣然撰联曰:“南去北来,过客何妨聊坐坐;风和日暖,劝君切莫急忙忙”。自此,村人便将这个亭子取名为南风亭,旁边的村子也就成了南风村。

“亭者,停也,亦人所停集也。”作为古时驿道上行人休憩之所,“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亭子从来就不是孤独的存在。长亭短亭,短亭长亭,一亭接一亭,一亭又一亭,宛如古驿道这条长长的玉带上镶嵌的颗颗珍珠,光彩夺目,熠熠生辉。游子们在这里上路,情人们在这里分别,旅人们在这里怀乡,乡人们在这里休憩,一拔人去了,一拔人又来。唯独这些亭子象岁月结下的茧,无声地见证天地轮回,人来人往。

张南轩当年从长桥经过,曾留下《过长桥》一诗:“西风吹短发,复此过长桥。木落波空阔,亭孤影动摇。徘徊念今昔,邻略到渔樵。矫首山中隐,凭谁为一招。”如今,张南轩不在了,长桥不在了,亭子也不在了。随着古驿道的消失,这些曾经为古人们提供过无数方便、寄托着前人们诸多情愫、见证过先辈们太多悲欢离合的古亭,也渐次退出历史舞台。而我,也只能从故纸堆中那些尘封的楹联中,一窥它们当日风采。如沩山甘露亭联:“甘趋名利,苦历风尘,世道甚崎岖,劝君小憩谈离愫;露湿征衫,雨飘行李,前途虽远大,到此何妨解渴怀。”松风亭联:“松下问童,何处青梅能止渴?风中听竹,此间泉水可煎茶。”满满的全是“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的诚恳和热情,一幅楹联胜过万千横幅。这些发人深省、朗朗上口的楹联,有的出自名人之手,有的源于村人创作,至今流传于当地村人之中,象那些消逝于时光之外的古亭留给后人们的一个苍凉手势。

这样的亭子,见证了太多的世间百态、悲欢离合,古人也对这些亭子情有独钟,不约而同把它们记进心里,写进诗里,谱进曲里,填进词里,演进戏里。于是这些长亭短亭尽管早已杳无踪迹,但却从未远离,隔着悠长的时光,它们愈加饱满清晰,散发着迷人光辉,成为整个民族的集体记忆。于是我看到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的醉翁亭,看到了“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的陶然亭,看到了“山径晚红舒,五百夭桃新种得;峡云深翠滴,一双驯鹤待笼来”的爱晚亭,看到了“波涌湖光远,山催水色深”的湖心亭,看到了“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的沧浪亭。我还看到了《凤仪亭》的心机、《风波亭》的阴谋、《牡丹亭》的深情、《春秋亭》的惊艳……

千年的时光过去,这些名亭有的留存至今,让我们可以打探它们的旧时样貌,一窥古圣先贤们的风采;有的已经无迹可寻,它们遗失在故纸书香中,散落在街谈巷议里,仅仅剩下一个名字;有的仅是一段故事、一台好戏,在历史的宏大舞台上世代传唱,告诉人们世间真相,丰富着人们的内心世界。但无论怎样,它们都已经成为我们共同的历史印记,成为我们血脉里的基因、精神上的寄托、前行中的力量,告诉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悠长假日,被堵于途。万般无奈中,我真希望彼时的自己独行于千年前的古道中,一亭过去一亭来,看行云流水,看杂花生树,看“木落波空阔,亭孤影动摇”,不用急,不用催,因为再过一亭,家人就在,故人就在,我将在那里与他们久别重逢,喜极而泣……

 

来源:今日宁乡

作者:孙意谋

编辑:陶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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