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
遥远是我们把感觉拉长了。今天从岳阳到武汉,时间距离比普通快车拉长了一倍,停停走走近五个小时。这是二十年前岳阳到武汉的标准速度。而今,五个小时足以让闪电般的高铁在岳阳与武汉之间往返穿梭五次。这相较而言的缓慢,却未拉出我遥远的感觉来。
这仿佛不是一趟慢车,是一台时光倒流的机器。二十年前,五个小时的时间距离就如刚出家门。岳阳至武汉被科技性地收缩成半个小时,但心理距离并没缩短,去一趟武汉仍是用心来酝酿的远差。岳阳至武汉的提速,连我们的生活也成了高速度的俘虏,心跳又被高速的生活绑架。高速运转,转来的是金钱和丰盛的物质,还有欲望的无限制扩张,而我们的精神却被转晕了。
今天,我尝到了慢速的悠闲,淡定,如三九的阳光般暖融融地贴在胸间。又如坐在某个茶馆海阔天空,慢节奏中舒缓着精神。
真怀念往日的慢!
慢点,慢点,再慢一点,让当今的生活从高速度中释放,让心跳回到往昔的位置。
慢点,慢点,再慢一点!
空白
武汉飞往北京的客机,刚脱离地面,机头箭一样朝天空一扬,再摆正身体时,一座偌大的武汉城几分钟就成了一个小棋盘。几分钟前,我们的眼睛还被城市的水泥钢筋围困。最明亮的眼睛也越不过那拳头厚的物质,就算没有物质阻碍,我们的视野也出不了几百米。一直以为这是肉眼的悲哀,人的悲哀。
武汉的东南西北尽收眼底。其实,还可以看得更远,只是飞机的飞行高度不够。
一片片还未弹开的棉花状的云块,仿佛早早地等候着让我们去穿越,所以来不及修饰边幅。一块块云朵,相互挤拥着,成了一堵墙,所幸,蓝天的深邃、透明,才不至让他们的随意太多失分。飞机穿过拥挤的云层,仿佛碧蓝的天空切换了一个未曾见过的视频,一块块的白云被大师级的弹花匠细心打理,一根根细小的纤维晶莹透亮;每块白云之间,仿佛都尽其所能把手伸长,不让身体接触,留出圆形的、方形的、或三角形的一个个空洞,仅仅几片云,就布满了机舱外的一片宇宙。同样是几片云彩,未曾弹开的棉花状的云块,看去虽美,但散发出来的都是小家子气,而后一个视频上的云块,块与块之间配合着留有各异的空间,就有了震撼之美,无限地扩展我的想象力。
空白是美妙的。人与人之间,有了空白,才有友谊、爱情。友谊和爱情的死亡,往往是空白的消逝。艺术更需空白,文字里没了空白,仿佛鸟没了翅膀,人没了大脑;空白是想象的家园,是想象的发源地。比如那留下了空间的云块,那云块之间各异的图形,我的想象力就从那些空间里起飞,飞向我身在的飞机也无法企及的宇宙。
大都市
飞机降落在一座副省级的大都市。从机场到这座大都市的其中一个火车站,三十五公里路程,朋友专车接送用了一小时四十分钟。这一小时四十分钟从感觉上远胜从呼伦贝尔到这座大都市的五个小时飞行,天上的距离仿佛就在眨眼之间,地上的一个多小时,那期盼的视线,如在大海中抚摸海岸,左等右等都是无边无际的碧蓝。机场到火车站的遥远,是一种着了火般的焦虑,不是因为距离,而是一种不确定性。
汽车行得正欢,前面突然就走不通,是进是退,朋友犹豫的言语还没说完,汽车就如关进了笼子里的一只野兽。发动机“嗡嗡”地发出响声,犹困兽嘶叫,心便从肉体中跑了出来吊在半空中,火车站的列车是不会等我们的。朋友笑说,同一个城市,邀朋友聚餐,要先一天打招呼,要不,饭店打烊了,应邀的朋友还在路上。
这座大都市的灯火,如一条流动的河,从苍茫的云端而降,胜过仙境蓬莱。
我没研究过城市是如何诞生的。但我坚定一个理念,城市是为人服务的,城市的现代文明是基于人类的生存,一切文明都不能脱离人是君,文明是臣的基本原则,一旦脱离了这个原则,文明就成了人类的敌人。城市是文明的载体,城市的成长就是文明的成长史,我们生活在城市,走在高科技的间隙,常常被文明弄晕了头脑,误以为文明是一切幸福之源。汽车在璀璨的灯海中穿梭,双眼在眩目的光晕中陶醉,这只是在一座城市的表层上行走,一个城市的真正文明在于她的内核,是一栋栋楼宇和一个个生命体发生的故事,是如何化解膨胀的物质与人类精神的对抗。
我常接待一些大都市来的朋友,他们由衷地赞叹我居住的这座小城是一个适合人居的城市。过去我一直不认为这是赞美,坐在朋友的车上,在一座大都市的街头停停走走,有如成群结队的蜗牛在招摇过市,这时,我才理解大都市的朋友为什么会有如此感叹。适合人居并非城市文明的标签,相反它标示一个城市与现代文明的距离,我由此推想,一个现代文明的大都市一旦不适合人居,那文明的意义又在何处?
来源:今日宁乡
作者:孟大鸣
编辑:陶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