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入春以来,未见几日太阳,天气总是阴沉沉的,这更加重了对父亲的追忆与缅怀。
父亲于2005年初离我们而去。七年多来,当我每天起床,见到挂在墙上的父亲遗像,挥之不去的是如山父爱。
记得人民公社时唱样板戏,我尚年幼,一天晚上,我跟随二哥坐在公社礼堂窗口看戏,回家后左脚胀痛,且日渐加重,以致不能行走。父亲深知磨不过去了。那天清晨蒙蒙亮,父亲取下土车,扶我坐着,推着我去十六里路远的流沙河医院。看我病的是何佩山医生,挺有名的。听了病情概述后,何医生在我左大腿后面摸摸,说:“肿毒,开刀”!“开刀”!父亲就是一惊!我从没见过父亲那样沮丧而乞求的目光,他低声问:“何医生,要多少钱呀?”何医生反问我父亲:“你带了多少钱”?父亲难以启齿。何医生又问:“你身上带了多少钱?”父亲吞吞吐吐地回答:“只有二块九毛钱!”何医生说:“你把钱放到这里来。”喊来护士消毒、备皮、打麻醉药,何医生主刀。手术后父亲拿着消炎药,又扶着我上土车了。回家后家里刚吃过早饭。母亲、大嫂还特地为我备了颗鸡蛋,那顿早餐,让我感受一辈子!可就是未见父亲与我一同早餐,父亲放下土车,肩扛农具,早已到田头挣工分去了。
我伴随着深沉的父爱长大,一路凝结着父亲洒下的亲情和汗水。父亲驾鹤仙逝的那天早上,我长跪在父亲灵柩前悲痛不已,那一刻最刻骨铭心的是我读高二时的一件事:那个星期日二哥二嫂完婚,我登记人情。第二天按当时家乡习俗要做陪席酒,场面要客气得多。我却要赶往三十多里路远的草冲林山寺读书,家里约二十桌客人要招待,事情千头万绪。父亲权衡左右,支持我去上学。他丢下身边事,摸黑喊我起床,送我过阳华江、石灰冲、黄泥坳、枫树冲、杨柳湾,路过好多山塘山坳,父亲总是用手电筒照着我前面的路,一路上还总是叮嘱我:“孩子呀,珍惜时间,少去玩耍,我们祖宗世代为农,希望你多读书……”在父亲不停的嘱咐中我们已走了十多里山路,到杨柳湾时天空才渐呈朦胧。父亲估计天快亮了,就说:“平儿,你可以一个人走了吗?”我抬头远望,握紧拳头,说:“爸,我可以走了!”其实我说这话时心里总觉得慌。
可就是这样一位珍爱儿女胜过自己生命的父亲,在他生命垂危之际却未能享受儿女孝心。那天晚上,我听到父亲呼吸时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知道父亲喉咙被分泌物堵了,就用一根竹筷子放进嘴里,夹着小布片,打一脸盆水,把小布片浸湿后伸进父亲口里吸痰。可父亲紧紧咬着筷子,小布片怎么也卷不动,筷子怎么也抽不出,好象还闻到一股焦气怪味,我便嘟了一句:“筷子抽不动,痰怎么卷得出呢?”此时,已闲上眼睛不能说话的父亲听懂了我的意思,便松了筷子。第二天上午九时许,父亲口里的咕噜噜声停止了,永远地停止了!
后来我反复琢磨,父亲该是口渴了,需要喝水!一个人用他生命的全部痛爱儿女和这个家,可在他生命垂危之际心情无法被人理解,该是怎样的难过!
父亲,这个清明又已来临,我又来到您长眠已久的山头:父亲,您养我做什么,在您生命弥留之际,我未能送您去医院,这种罪孽,不亚于一柄利剑刺向您滴血的心脏;您送我读书做什么?在您抱紧生命渴望生命时,我却不能读懂您的心语!我枉为人子,负您痴心,每忆及此,内心充斥痛楚与煎熬!父亲,我会将这种过错铭记心中,作为框正我人生道路的警诫!
来源:今日宁乡
作者:吴平生
编辑:陶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