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次石破天惊的发现,让1983年4月12日这个平凡日子流光溢彩。这天,黄材月山铺村民张建新在宁乡市黄材镇转耳仑山腰上发掘出土了商代象纹大铜铙。这件国宝距离四羊方尊的出土地点不足50米。象纹大铜铙和兽面纹铜瓿、人面纹方鼎并称“青铜三大天王”,均系国家一级文物。现在三大“天王”齐聚炭河里,向人们诉说着宁乡古邑独树一帜的青铜文明。
一睡三千年,醒后万人迷
1983年4月12日下午,张建新扛着羊角锄,到他家对面转耳仑山上去挖土栽种辣椒,“当”的一声,清脆的金属碰击声破空而来。他以为是碰到了石块,补了一锄,就看到了翻过来的土块上有深深的云雷纹,他马上意识到,是碰到宝贝了。欣喜之余,他小心翼翼把四周的土石清理掉,竟盘出来一个横躺着的庞大的褐绿色铜器,让他眼睛一亮。他试图用手去搬,铜器竟纹丝不动。张建新看了看四周同在山里挖土的村民,一声吆喝,一下子围拢来八九个汉子,大家都被这个稀奇古怪的东西怔住了,想快点把这个东西弄起来好好瞧瞧。大伙儿七手八脚,有的用手抹去铜器上的黄泥,有的用锄头撬,有的用肩膀扛,有的双手使劲往上搬,终于把这庞然大物掀起来了。借着太阳的余晖,大家看到了铜器的全貌:外形酷似两片合起来的瓦块,周身布满绿锈,绿中偏灰,肉眼可见紫色铜胎若隐若现。一个村民用手中的木棍朝铜器顶部敲了一棒,瞬间,低回深沉而洪亮之音立刻在山间回荡,余音袅袅。这个村民忍不住又连续敲了几下,乐声如水,又吸引了远处劳作的村民。不断涌来的村民发现这铜器虽然看似厚实笨重,制作却精细讲究。更有细心的村民,还在器物的上部两侧分别找到了两只卷鼻小象。器身的粗犷厚重和纹饰的繁缛精美、兽面纹的神秘和象纹的鲜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给村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要想把这泛着绿光的铜器运回家还真不容易。张建新回到家,找到了一根家里平常担谷子的箩索和一根粗木棍,三下五除二,用绳子把铜器“五花大绑”,十多个人抬的抬、搬的搬,在羊肠小道上连抬带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铜器抬到了张建新家的堂屋里。经过简单的清洗后,在转耳仑上沉睡了三千多年的大铜铙露出了真面目:通体锈色翠绿,通高103.5厘米,柄长36.3厘米,造型浑厚、铸造精细、纹饰精美。顶部浅浮雕一对相向站立的卷鼻象,两头小象做工非常细致,造型憨态可掬。它们相向而立,张着嘴,用长鼻子互相触摸,好像在互相问候。甬部满饰云雷纹。铜器形体高大,气势恢宏,整件器物稳重古朴。张建新迫不及待用两支杆秤分两头来称重,然后把两支杆秤的数相加,得出重量为222公斤。
张建新挖到了宝贝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在黄材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十里八村。大家都想一睹宝贝的芳容,纷纷放下手头的活,竞相奔向这月山铺来探究竟。一时间,河边上、山路上、拱桥上都挤满了人,到处都是奔向张建新家看宝的村民。张建新家一时沸腾了,地坪中、院子里、堂屋内挤满了人,围得水泄不通。张建新先用方桌泡茶,根本不够用,只得急中生智,把门板取下来,用两条条凳一搁,摆起了龙门阵,一次能泡上百多碗茶,这才马马虎虎应付过来。好客的张建新不光为村民倒茶送水、递烟,还要张罗饭菜,一些远地方来的村民,甚至还有益阳桃江、安化的客人,走六七个小时路赶来看宝,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回去。于是他发动全家人,烧的烧菜,煮的煮饭,在自家开起了流水席。组上的村民也热情,不仅把自家的蔬菜送来,还到张建新家帮忙,一时间好像是他家做喜事一样(在农村谁家办喜事村民们都要来帮忙做事)。这波村民刚看完,那波村民又潮水般涌来,每天几乎要开上二三十桌席,仅仅三天时间,光大米就吃了三四担。张建新哭笑不得,但成千上万的人还是蜂拥而至,想一睹宝物的风采。
消息很快通过村支书姜运梅汇报到当时的月山公社,由公社领导传到了县城。县文物局领导来到张建新家里,看到这宝贝时,喜出望外。只见此铙呈褐绿色,体格完好,纹饰清晰,制式恢宏。文物工作者马上意识到:这又是一个惊天的发现。因器物上浅浮雕有一对相向站立的卷鼻象,文物工作者将宝贝命名为“象纹大铜铙”。
很快,第二批文物工作者来到月山,为张建新送来了大红奖状,上面写着“奖给珍贵文物——大铜铙发掘者张建新同志”,还有热水瓶、毛巾、洗脸盆等奖品。同时派来了一辆崭新的解放牌汽车,运输大铜铙。出发这天,月山铺像嫁女一样热闹。一大早,村民就来到张建新家。大家熟练地用杂树和野花,为大铜铙编制了一顶“大花轿”。十来个村民喊着号子抬起大铜铙,从张建新家出发,沿途村民早早来到路旁驻足欢送,燃放鞭炮,敲锣打鼓,吹起了迎亲时的唢呐,鼓乐声中村民们将大铜铙抬到近公路的村民杨细华家。准备上车时,县文物局领导把大铜铙小心清洗了一遍,再放到磅秤上称,一下子少了一斤,净重221.5公斤。张建新和母亲被邀请一起护送国宝到宁乡县城,并被安排住在县委招待所。第三天上午,益阳地区的领导如约而至,跟他们母子进行了亲切交谈,“你们把宝物献给国家的行为,彰显了高风亮节。在古代,把宝贝献给国家可封为‘进宝状元’,现在政府只能给予你们表彰,并发点资金,奖金是600元……”张建新接过奖金,兴奋、激动、紧张、不舍一齐涌上心头。
古号令三军,今王者归来
大铜铙如远古的使者,穿越历史烟云,从商后期(约公元前1300—1046)款款而来。因年代久远,不知其身世,只能从典籍中去发现其蛛丝马迹。作为一种乐器,它最开始出现在《周礼》中,《周礼·地官·鼓人》就有一段记载:“以金镯节鼓,以金铙止鼓。”这句话告诉我们:鼓和金相互配合,传递出的节奏让部队急进或者徐行、进攻或者撤退。鼓声为进军的信号,将帅通过铎来传达命令,如果进攻就击鼓,如果退兵就击铙,“金之则止,再金则退”,因此就有了“鸣金收兵”之说。
象纹大铜铙,形制似铃,但无舌而有中空之柄,属手执敲击乐器,其用途是在退军时敲击之止鼓,以示退兵,是一种古代的军乐器。可见铙这种打击乐器用于军旅,类似铜鼓的作用。古代文献记载:“击鼓山顶,足以号召部众,指挥军阵。”由此可见铙作为军乐器时发出的声威。伫立在象纹大铜铙前,我们仿佛置身硝烟弥漫的远古战场,旌旗猎猎,欢呼声、叫喊声、厮杀声震天而来,头戴盔胄,身披铠甲的士兵,手中紧攥着刚磨过的长矛,矛尖寒光闪闪。
在古代,铙还用于祭祀和宴乐时配合其他乐器击奏打节拍,是商代的打击乐器。商人迷信鬼神,重视对祖先和自然神的崇拜。每次祭祀要用大量的牲畜和礼器。为表示对神灵的崇敬,大量青铜礼器在使用后,当即就地掩埋。因此有的学者认为,南方铜铙大都是当时祭祀山川、湖泊、风雨、星辰的礼器。
象纹大铜铙腔体外表多有纹饰,在三千多年前的中国商代,古人认为,这些极富感染力的纹饰具有通神的功能,它表达了先民对祖先、自然的崇拜和对神灵的敬意。这件象纹大铜铙厚重的器身和精美的纹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体内外与柄或有铭文,纹饰与铭文皆以柄所在方向为正,由此可知铙在使用时口是向上的。使用时器柄向下,而发声的铙体则向上,演奏时敲击口部,敲击起来声音低沉而洪亮。小型的铙,应是在中空短柄中接续木柄,手执木柄敲击发声的。这大型的铙正鼓壁厚2.9厘米,铣口长69.5厘米,最宽处达到48厘米,甬的直径14.6厘米,厚2厘米,为圆筒形中空,与铙腔相通,表面装饰细密的兽面纹,质地为紫铜,重达221.5公斤。经金相分析,含铜量为98.22%,铅锡含量甚微,说明这件铙均系红铜铸成,取其性能柔韧,重击而不易断裂,以适用于打击乐器。
象纹大铜铙不便手执,应当是插在座上敲击的。经过专业测音,正音为C+26音分,侧鼓音为C-24音分。作为一种乐器,比著名的曾侯乙编钟中最大的一件还要重20多公斤,也是迄今为止发现的先秦青铜乐器中体型最大的一件单体乐器,此铙号称“铜铙之王”,被定为一级珍贵文物,是长沙市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时至今日,还能演奏出美妙的音符。
《英雄》上映的前一年,谭盾回到长沙,参观了长沙博物馆陈列的象纹大铜铙等古代乐器,它们古朴苍劲的声音正与谭盾心中的秦宫气质不谋而合,于是在电影《英雄》里,编铙和大铜铙都亮相献“声”。2003年5月,《英雄》原声音乐的录音工作先后在纽约、日本某小岛和北京进行,在日本参与录制工作的是闻名全球的“鼓童”,他们录的是日本最著名的鬼太鼓,配上中国具有悠久历史的青铜器乐器——铙钟的声音,既具有强烈的震撼力,又带有浓烈的中国特色的音乐元素,与电影情节相当契合。铙古朴苍劲的声音,演绎出“大音希声”之境界,将秦王宫里“高处不胜寒”的霸气与无奈表现得淋漓尽致。
大铙是我国现存最古老的青铜打击乐器。目前发现的主要集中在浙江、广西、福建、江西、江苏、湖南,而湖南发现最多且最具特色。宁乡是我国集中出土商代铜铙最多的地区,出土的铜铙多达22件。其中,宁乡老粮仓陆续出土了19件青铜大铙,尤其是1993年一次就出土9件。据测音,每件铜铙能发出1~2个不同的乐音,编合起来,古代的“宫商角徵羽”五音俱全,可以演奏各种乐曲,是目前我国最早能成组演奏的乐器。有学者认为宁乡是铜铙发源地,逐渐向北方发展。在青铜乐器中,先有铜铙,然后依次演变为编铙、甬钟、编钟,至西周以后广为流传,说宁乡为“青铜音乐之乡”,一点也不为过。
“沉睡三千年,一醒惊天下。”宁乡青铜铙的不断出土,为研究西周时期礼制和礼乐器的发展演变、探讨宁乡古代文化及其与外地的关系等问题,增添了宝贵的实物资料,具有重要的历史和艺术价值。近年来,随着炭河里遗址的发掘和众多宁乡青铜器的被发现,黄材——这个“南中国青铜文化之乡”的面纱正在层层揭开。
来源:今日宁乡
编辑:卢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