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剑平

娘老子总是唠叨：到你们家做了五十好几年的女工了，生男育女，做牛做马……

不等她的话落音，父亲马上就笑眯眯地说：你这个女工，做得还不够称职啊，起码还要考察个三十年再说……

娘老子是1968年的时候，通过我家上屋里卢三阿婆做媒才到我家来的。一路走来，我都五十多岁了，两个妹妹，最小的也四十好几了；孙男孙女都一大群了，但是，她总说，做新娘子时的情景好像还是昨天：你屋里爷老子好抠的！接亲时的雪花油就是随便的一个瓶子买一点点！隔了五十多年，语气似乎还有点气愤的味道。

娘是一个比较强势的人。娘生下我不久，父亲就调到离家很远的双江口工作了，半年都难得回家一趟。家里还有七十多岁多病的爷爷。虽然家里还有两个伯伯帮着照料，但是，“四属户子”的家庭总是有着这样和那样的困难。生活的重担，逼得当时还只有一十九岁的她不得不强势起来。女人本弱，为母则刚。于是，队上拿工分，在家带小孩，闲余自留地，侍奉我爷爷，喂鸡喂猪……一样都没有落下。邻居们都赞不绝口，说她条摆好，盘算清，会当家。于是娘早在几十年前有了一个响当当的绰号，叫“召当家”，直到现在，在当地还是家喻户晓。

娘是一个能干的人。小时候，娘做的千层底布鞋，永远是我们三兄妹在学校里骄傲的本钱，甚至娘为我们准备的衣服，即使有一些补丁，那些补丁也是所有同学衣服上做得最精致的。娘是最好的厨师。不管家里一次来多少客人，也不管过年过节，还是他们两老的寿诞，她总是义无反顾地当她的火头军。并且多次坚决地反对我和妹夫要帮她主管伙食的建议。等大家吃完后，她才开始吃饭，端着饭碗笑眯眯地问：也还算好吃不？嗯！你们喜欢吃就最好呢！有表兄弟曾经说过：不管什么菜，到召姨娘家吃，总是好吃得多。八十岁的舅舅喝了酒之后总是对我们说，“老厨师的手艺永远是最好的！”。这是对娘最中肯的称赞。娘每年都要做很多的腊八豆、酸菜和烟茶。这些乡里的土货，是娘每年对亲戚们的馈赠，也是所有亲朋们的最爱。

娘是一个要求严格的人。正如妹妹在散文《我在那片春光里打猪草》一文中写的，我们打回的猪草里面，绝对不允许有庄稼苗。我们兄妹不允许到别人家去“欠嘴”（好吃），也经常嘱咐我们，可以穷点，但是绝对不允许去干什么不好的事。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伯伯批评我一点什么，我很不服气，伯伯出门的时候，我把门狠狠地关上了。娘听到了，把我打了一餐饱的。娘说：不管伯伯讲的什么，都是为你好呢，你这样不晓得礼信，打一餐就记得首尾了。

娘是一个最称职的保姆。每次看到我们，她总是说，身体最重要，“捂三冻九饿八月”，“好汉难过正二月”……一套一套的理论，目的就是要提醒我们注意身体。早几天回家，二十多度的气温，娘说，伢崽诶！你还要加一件毛衣呢！我把网上“有一种冷，叫你妈妈觉得你冷”的故事和她说了，她笑了。父亲退休了以后，娘就成了父亲的专职保姆和保健医生。她总是随时提醒父亲：“要加衣了”“要吃高血压药了”“要温水洗脚”“少喝点酒”“打牌不要太晚”……父亲近几年血糖有点偏高，她紧张得下不得地，竟然悄悄地开垦了一片菜土，专门用于栽种荞麦：多吃荞麦能够降血糖！然后，他们老两口的餐桌上就鱼也少了，肉也少了，但是，每顿必不可少的是一大碗蔬菜。导致我们每次回家，爸爸总是和我们“诉苦”：生活水平下降了很多，在你们娘老子的压迫下，不要说酒，鱼肉都吃得少了呢……不过，在说这些的时候，父亲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今天，是娘的七十大寿。娘老早就和我们说了，不要什么生日礼物，只要我们听话就好。但是我总觉得要送点什么才好，于是写下了这段文字，顺便记录我原来写在母亲节的一首小诗，祝我家娘老子生日快乐。

写给我的老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