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林

“妹子，你莫怕他，也莫担心，下回他骂你的娘，你也骂他的娘咯，我不会有意见的！”如果我告诉你，这是一位婆婆在儿子和媳妇吵架后劝解儿媳妇的话，你是不是觉得这位婆婆很搞笑？是的，这位婆婆就是我的母亲，她说的这话一直是我娘家邻居们茶余饭后说起婆媳关系时的一段笑谈。

我的母亲，一个只读过四年书的农村老太太，从43岁开始当婆婆到75岁去世，32年的岁月里先后娶回家三个儿媳妇、三个孙媳妇，她和儿媳妇们及孙媳妇们的关系，在我娘家邻人们的口中留下许多趣谈、笑谈、奇谈和美谈……

大嫂结婚那年，母亲才43岁，我读初一，弟弟读小学五年级。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农村实行了土地承包责任制，算是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但还没有耕田机和收割机，田地里的农活比较多，农忙时节我和弟弟都是要参加割禾、插秧这些劳动的，还有就是家里总会养着母猪，天天要去田间地头或山旮旯扯猪草。记得那时每天放学回家，母亲总会叫我和弟弟去扯猪草，晚餐过后，又叫我斩猪草，或者洗碗，我总是在心里纳闷：明明美姐（大嫂）也在，为啥专门喊我？但母亲才不关注我的小情绪，就是不叫她的儿媳妇做。

还有一件事让我记忆特别深刻，有一次母亲去湘潭看病回来，带回来一个苹果，那可真是稀罕东西呢，那个时候物资还是非常匮乏，家里喂的鸡一般不会杀的，因为要留着下蛋，鸡蛋一般也不会留着吃，要集起来卖掉换钱。农村里的小孩子春天里会去掐刺荪子和采茶苞当零食吃，或许人家的房前屋后会有毛桃和秧李子，也总是长不到成熟季节的，从挂果开始就陆陆续续地被“偷”摘完了。而苹果，我们只是在课本里认识过呢，从来没吃过，不知道是酸的还是甜的，在我们馋猫一样的目不转睛下，母亲把那只苹果递给了大嫂！多年以后与母亲谈起这些事，母亲说：“媳妇是从别人家嫁进来的，我没有生她养她，她喊我做妈，那我这个妈就要把她看得重些啊！”

后来二嫂也嫁进门来，二嫂娘家在郴州，性格也外向些，生活中难免和二哥发生争吵，不管谁对谁错，母亲总是先喝住二哥并责骂他，然后好言劝解二嫂。最常讲的话就是“家和万事兴”，还有“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和“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等话。又私下里告诉二哥要体谅二嫂远嫁的不易，男子汉要大肚能容等道理……有一次二嫂气得要命，告诉母亲二哥骂她娘了，母亲想都没想冲口而出：“妹子，你莫怕他，也莫担心，下次他骂你的娘，你也骂他的娘咯，我不会有意见的！”二嫂当时就被母亲逗笑了。当然之后我们从来没有听见二嫂骂过娘，倒是经常看见母亲和大嫂、二嫂农闲一起去砍柴，去采蕨子，去摘茶叶。她们回来会说起，三个人中母亲手脚最厉害，摘茶可以双手左右开弓；釆蕨子也是母亲身手最敏捷，收获最多；砍柴回来，母亲把自己的柴担到山坳这边，又折回去接个子瘦小的大嫂，帮她把柴担再挑回来，等等。

弟媳妇结婚时，母亲已经五十多岁。弟媳妇和弟弟在外地工作，与母亲相处较少，但每年寒暑假回来，母亲必会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细致到喜欢吃的家常小菜还有冬天的棉鞋、夏天的凉拖都是早早准备。

最有趣的是晚年的母亲对孙媳妇的宠爱，母亲最小的孙媳妇是温州女孩，“90后”的女孩生完孩子回婆家坐月子，她自己的母亲忙于生意不能照顾坐月子，那时我的父亲已去世几年，母亲住在新建的二层小楼的一层房间。母亲自告奋勇把孙子、孙媳妇和曾孙子安排在自己的房间，住了整整一个月。母亲陪着她的孙媳妇聊天解闷，怕她的曾孙宝宝受不了，拿把鹅毛扇轻轻地摇……

不得不说，真的是人心换人心，母亲把儿媳妇们当女儿一样看待，我的两个嫂子和弟媳妇也把婆婆当亲娘，她们从不像别家的儿媳妇一样说过“我的家娘”或对自己老公说过“你妈”，总是直接说“妈妈”“我屋里妈”。晚年的母亲身体不太好，两个嫂子轮流照顾她，偶尔有朋友相约打点小麻将，她们总会说：“要我去可以，但我还要带个人呢。”人家再问就说：“我还要带上我妈呢。”惹得其他婆婆们好生羡慕。

农村有句俗话说：“屋檐水点点滴，点点滴来无差异”。好的家风会代代相传，母亲离开我们五年了，两个嫂嫂也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她们同样的是婆爱媳妇、媳敬婆婆，无论大家庭还是小家庭都是和和睦睦。时间过得真快，我也即将要做婆婆，我想，如果我也能成为一个好婆婆，那肯定是母亲深深影响了我，因为，母亲是个好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