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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来源:今日宁乡 编辑:卿雪 2022-01-04 09:3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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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军

我母亲是大山的女儿,1938年9月初6出生在益阳市安化大福平柘木村,那是一个山青水秀、民风淳朴的美丽地方。我的外公吴汗青是个远近闻名的木匠,外婆吴氏是个善良贤淑的农家妇女。外公外婆生育子女八个,夭折得只留下我母亲一根独苗。母亲是外公外婆的掌上明珠,外公凭着一副好身板一身好手艺为女儿遮风挡雨,外婆把所有的爱都倾注给了母亲,给母亲起了个美丽的名字叫“美阳”。在那个男女有别的年代,母亲却能享有男孩子一样的待遇,顽皮读书都没误,是50年代梅城高中毕业生里稀有的女生之一。

陈旧的相册里仅留存了一张母亲学生时代的黑白照,真漂亮!眉清目秀,纯情大方,一头乌亮的头发用绸缎随意扎着,圆润如月的脸盘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有着不施粉黛的天生丽质。我真感恩我的外公外婆,在那个艰难的年代,竟能把我的母亲养得出水芙蓉一般。

母亲深信与父亲的姻缘是上天注定的。那年母亲路过符家祠堂被狗追咬,多亏奶奶相救。奶奶一见母亲就认定是未来的儿媳,便要了照片寄给父亲。父亲认定这就是他要相守一生的爱人。军人做事总是风风火火,父亲立马请假回乡把母亲带到了部队。母亲年轻漂亮,活泼可爱,又有文化,被部队特招入伍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那年父亲25岁,母亲20岁。父亲总说母亲特招入伍的名额是分配给他这个立功军人的,事实是母亲本身的优秀与美好的姻缘造就了日后的母亲。

那个年代部队生活十分紧张,文化底子薄的父亲得拼命求学,新婚的父母总是聚少离多。父亲1959年完成西安卫校学习后,1960年至1963年又赴陕西卫生干部学院攻读医学本科。母亲是军嫂也是军人,自然比普通女人多了几分理智与坚强,面对父亲的发奋图强总能给予理解和鼓励。母亲说那时候虽不能朝朝暮暮,但湘江送别、鸿雁传书的红色浪漫更显珍贵。

母亲曾是空军部队文化教员,后任师部播音员,工作十分出色。部队播音不得有丝毫差错,母亲是山里姑娘,没有经过正规的播音训练,每一份稿件都得先翻字典逐字注音,再预播十几遍、几十遍,矫正发音,调整语速,控制语调。母亲的播音清脆婉转,字字珠玑,又如号角一般铿锵有力,没有出过一丝差错。母亲是政治处有名的全能干将,军区大会小会的横幅,路边的标语和宣传栏都由母亲制作。那时候没有电脑,母亲能用一把剪刀、一把角尺、一支铅笔制作出标准的宋体字横幅,师部大礼堂外的标语都出自母亲之手。部队把母亲培养成一名出类拔萃的女战士、女军官,历年被评为军区优秀共产党员、三八红旗手、五好标兵。父亲总自豪地说:“你母亲是安化大山里飞出的金凤凰!”

母亲怀我时反应很重,却没休过一天假,加上孕期营养缺乏,赶早出来的我不足四斤。部队小战士开车去接母亲和我出院,竟然把母亲递给他的襁褓顺手塞到了座位底下,压根就没发现里面小不点的我。妈妈因工作紧张没有一滴奶,医生说我难养活,外婆索性把我抱回安化一口米汤一口米糊地养着。在外婆外公的百般呵护中我倔强地长大,我的童年有大山的怀抱,有小溪的欢歌,有外公的肩膀,有外婆的歌谣,我不知道生命里还有父亲母亲。小时候总听外婆骂“那两个人没有良心!”是因为爸爸没能迎接我的到来,妈妈没能给我一口奶水。

那年的冬天,外婆家来了两位“客人”,帽子上闪着红星,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外婆抹着泪说:“快叫!快叫爸爸妈妈!”我始终没开口。外婆把拉扯我的艰辛一股脑倒了出来:“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小军容易吗?半夜要起来磨米粉,摔了病了担惊受怕……”

没过几天,母亲全然不顾我对大山的依依不舍,不顾外公外婆骨肉分离的心酸痛楚,冒着风雪背着我就走,过继的舅舅送我们走了一程,那一程是一天一夜的山路。母亲带我上了火车,不停地拿香蕉、苹果哄我,可我一路不开心。我想念外公外婆的小木屋,想念山溪里的小鱼虾,想念傍晚归巢的小燕子,想念外婆那一声声亲切的呼唤。

一到部队我就被送进幼儿园全托,上学才跟父母一起生活。父亲常年不在家,家里就是我和母亲的一台戏。母亲在我面前只是个军人,不是妈妈,我在母亲面前就是个孩子,不是她的兵,可母女间的关系时常错位,我与母亲之间的“持久战”开始了。

从山里出来的孩子大多有点野,我又是湖南人,小战士们给我取了个外号叫“小辣椒”。母亲很忙,把打开水的任务交给刚满7岁的我。开水房离家足足半里地,我在这半里地之间可能发生的事真无法预料,诸如抓知了蜻蜓丢了水壶,摔跤把水壶打个底穿,打架弄个鼻青脸肿……件件事都能把母亲气炸!记得一位小战士故意摇晃水管烫着我了,第二天见他坐在树林里背“老三篇”,我上去给他一个“额蒂根”就跑。小战士找母亲告状:“你家小辣椒打人!”母亲吼着问我为啥打他“额蒂根”?我昂着头说:“我看他脑袋硬不硬!”母亲狠狠地说:“以后别打开水了,做饭去!”第二天母亲派任务给我:“回去把辣椒煮了!”我用一大锅水把辣椒煮得稀巴烂。母亲下班回来一看气不打一出来:“要炒,不能煮!”我说:“你说煮,没说炒!”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接到下厨房的任务。部队食堂东北大兵烧出来的大白菜和酱油汤,是湖南人舌尖上的天敌,酱油生拌辣椒加皮蛋就是母亲给我开的小灶,这是我记忆深处童年最美的味道。

部队的号角都是广播室大喇叭吹的,吹号的是母亲,每天要吹了熄灯号母亲才能回家。母亲怕我晚上出去疯便把我锁在家里。我是军属大院里的孩子王,不出去怎么行?只好翻门窗出去,打仗、捉迷藏、讲故事、数星星……熄灯号一响再翻回来,可“孙悟空”翻不出“如来佛”的掌心,那一身臭汗总出卖我,挨罚时面壁、检讨、棍棒都有,看过《激情燃烧的岁月》里石光荣打孩子吗?我们家的石光荣就是母亲。

后来有了小妹妹,母亲常叫我当临时“保姆”,千叮万嘱说不能带妹妹出去野,可我只等母亲抬脚就背起妹妹往外冲。小妹妹是我的铁杆粉丝,生怕我不带她玩,从不出卖我。我每次回来把妹妹还给母亲时,妹妹不是头上一个包就是一脸五花大彩,没少把母亲气坏。再后来母亲把大妹妹从奶奶家接到身边,在和母亲的对垒阵营里我总算多了个“战友”,只可惜这统一战线是纸糊的,无非是挨打时多了个“陪练”。对我和大妹妹的调皮叛逆,母亲把责任归结为奶奶外婆的溺爱和自己的过于严厉,便在小妹妹身上下起功夫来,对小妹妹多了些温和,多了些耐心。这可捅了我和大妹妹情感深处的“马蜂窝”,觉得母亲就是偏爱,我和大妹妹的叛逆也升级了:逗哭小妹妹,气走老奶奶,半夜起来揭坛子偷咸菜……想一出做一出,我和大妹妹的联手叛逆没少给母亲带来伤心。

说来也怪,在这场“持久战”中我冷不丁蹭蹭地成长起来,少了山里孩子的野性,多了女孩子的斯文,学习成绩还特别好。后来我下农村,考大学,当教师,进机关,到企业,每一个华丽转身都带着母亲当年的飒爽英姿。我理想的花环分明是母亲用爱精心编织的,在我的成长中,母亲是磨刀石,是淬火炉,是扳道工,我感恩上苍让我拥有这样一位好母亲!

父亲给我们创造的条件很优越,但母亲的生活向来简朴,入伍就再没穿过花衣裳,一件也没有,衣柜里四季的衣服屈指可数,母亲一直用着大宝、郁美净,还有老上海的花露水。

母亲十分勤劳,勤劳得整天不落凳,总把家打理得窗明几净,井井有条,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永远都不会错。母亲是典型的贤内助,诊所搬迁、房屋装修、烧火做饭、洗衣刷碗,样样都独挑大梁,不用父亲操半点心。在父亲的诊所里母亲是勤杂工、是导诊、也是医助,制药拿药,困难病人的食宿安排都靠母亲。母亲对婆婆胜过生母,对困难亲戚尽力扶持,退休后又一手将小孙女拉扯大,硬是培养出一个秀丽端庄的双学位研究生。父亲母亲也常争吵,父亲总是那句话:“你长时间不学习不上进,落后了知道不?”母亲当着父亲的面不服输,私下却常腼腆地对我们说:“我是不如你爸爸,你们多向爸爸学习。”家里的军功章大都是父亲的,可正是有母亲默默无闻的奉献才成就了父亲一生的卓越,父亲的军功章里明明就有母亲的一半。

母亲有着大山赋予的坚强,有着军人本色的刚毅。母亲64岁那年被确诊为肺癌晚期,家人感觉天都塌了,母亲却十分坦然。手术后五天出院,拒绝化疗,靠着乐观的信念豁达的心胸奇迹般战胜了病魔。大病后的母亲更加珍惜与亲人共度的时光,对父亲尤为体贴,陪着父亲散步,陪着父亲旅行,餐不过时,药不误点,让父亲过着无忧无虑的舒心日子,生活中二老相濡以沫的生动画面是“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的最美诠释。

有母爱的地方就是温暖的家,儿女在母亲眼里永远也长不大。女儿坐月,孙儿断奶,母亲都管着。过年过节一大家子团聚,母亲总要亲手做一大桌可口的饭菜,我们只管看电视、拉家常、吹大牛,谁去帮忙都会被推开。母爱从不图回报,儿孙们能常回家看看就是母亲最大的心愿。为了能跟儿孙们更好地交流,80多岁的母亲硬是学会了微信聊天,语音、打字都很棒。家里所有人的生日母亲都记得清清楚楚,总是第一个在家庭群里送祝福发红包。我的节假日和生日大多在母亲身边度过,一边吃着母亲亲手做的饭菜,一边听着母亲千言万语的唠叨是一种特别的享受和幸福。

我一直记得小时候母亲气极时的那句口头禅:“军伢子!真不知道你象哪个?你到底象谁咯!”大家也都说我不像母亲,是因为母亲把美丽的容貌给了妹妹。其实我自己明白,我性格中的直率、豁达、善良、坚韧和一丝不苟,又何尝不是母亲传给我的?三姊妹中我比谁都更像母亲。

母亲是一条大河,是一部史诗,是一曲悠扬的歌;母爱是海洋,是蓝天,是一程无尽的路。如果说父亲是天上的太阳,母亲就是那传递温暖拥抱星星的一弯蓝月,皎洁静谧的蓝月里寄托着我今生来世的母子深情。每当我想念母亲的时候,我就抬头看月亮,数星星,用心去朗诵母亲的史诗,去感受慈母的温暖,去领悟母爱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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