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沃若

沩山、密印寺，已经名满天下了。它们的灵山景致、宗风法雨、道统威仪，早已为历代信众生民所仰止；其独树一帜、源远流长、僧俗故事，更把历史刻过，把人心洗过，把仙凡滤过。

每一次上沩山，每一次到密印寺，看那十景，听那传奇，尤其是仰观宏构、凝神万佛之时，便有了上面这样的感慨，这样的虔思。

然而，如果有心去窥探灵祐的禅法，或者哪怕是从一旁拂过，你就更能觉到那别番滋味。静虑之时，我曾有此一得。灵祐说，夫道人之心，质直无伪，无背无面，无诈妄心行。一切时中，视听寻常，更无委曲。亦不闭眼塞耳，但情不附物即得。这便是灵祐的“直心”主张，自“情不附物”而达“无为”“无事”、真诚的境界。僧侣俗人若能修到这个边上，也算称得上超凡脱俗了，当然，这得剔除那种口是心非、有背有面的诈妄心行。沩仰宗悟境与功行极于事理的特点，看似平衍，实则深秘，故灵祐顿超得妙，慧寂功行绵密，堪称慧根大器，流誉千年。

可是，还有这样一种现象，世人大多只知道那大庙的威严和菩萨的超脱，往往不知道或者忘记了那庙外的风景。

在密印寺对面的端山，有一条毫不起眼、不成其路的小路，可以断续地将人引向林的深处。过了山腰，在一个杂树横斜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座石墓，墓首竖着花岗岩石刻“唐故相国裴休之墓”的墓碑，墓左右有石刻对联“亮节高风乾坤并老；慈怀道气天地长春”。这地方与对面高大上的密印寺相比，熟悉沩山和密印寺历史的人，委实会觉得有点凄清；而对于知道裴休的人来说，似乎用静穆来描述更适合。

裴休，史称裴休居士，唐朝一代名相。他对佛教信仰相当虔诚，与禅宗因缘深厚，史传诸多故事：宣宗太子时避乱作小沙弥，当皇帝后礼聘同门师兄裴休为相；曾有天竺异僧授言“大士涉俗，小士居真，欲求佛道，岂离红尘”，为裴休以后复兴佛教埋下了伏笔；与灵祐同门，会昌法难一过，迎请灵祐再建密印寺，奏请御赐匾额；密印寺因裴休前来闻道，声誉大扬，学侣云集；其子裴文德为年轻状元，裴休送出家并作警策箴，其中一句“身眼莫随财色染，道心须向岁寒存”，感人动天。从中可以看出，裴休虔诚佛道，并为密印寺的兴建繁荣贡献颇大。而这些，与那清冷的孤坟无疑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是世人疏忽了吗？还是浮华虚名障人眼了？不得而知。不过，以裴休的境界，似乎还另有一番天地。他说：“江南江北鹧鸪啼，送子茫茫出虎溪。行到山穷水白处，自然得个转身时。”这是对儿子说的，想给儿子一个希望，而他自己，则是一心向佛不“转身”，对面山上再热闹也潜心“冥修”，情不附物，不为名利所动。“上士无名”，感慨之余，使人敬仰。

近闻友人宗义谒裴墓有得，录于此正是注脚：《七律，皇恩宝相历纷纷。无边青翠涵春水，万象枯荣过彩雯。禅以心传宁有类，神从手出更如君。至今仰望沩山月，不与旃檀说道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