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喜欢秋天。

天气渐渐转凉了，霍华换上了长袖。她把微微冰凉的指藏在长袖里，捧着水杯，到饮水机处接一杯满满的热水。霍华把手贴在水杯上，抽抽鼻子。走廊的空气和手一样，是微凉的，浮动着木樨的淡香。

农历八月，木樨飘香。

霍华老喜欢闻那细碎零星的花传来的香。宁静，悠然。这是霍华第一时间想到的两个词。真的，木樨是那样地好闻，幽幽的，不艳，仅仅是空气中的一丝，就可以让人神清气爽。

等放假了，一定要回趟老家。霍华想起老家门前那棵很老的木樨。她还没上高中时，一到周末就得回老家——有时乐意，有时不乐意。但现在却老是想回去，想喝奶奶熬的鱼汤，想那棵老木樨。她曾经躺在系于树干上的吊床上，悠闲地看书。阳光不辣，暖得让人眯起眼来哼着小曲。

“日光下澈”，霍华有时会想起《小石潭记》，那时的阳光穿过叶片，斑斑点点地跃动在指尖和吊床上。有时不躺在吊床上，霍华便踮了脚去采枝间的木樨花。木樨叶很硬，还有锯齿的边——却不伤手，只是毛毛地划过手背；而木樨花是软的，带了秋天的凉混了悠然的香，攥在手中一会就暖起来，于是手间便沾染了丝丝的木樨味道。

现在霍华坐在桌边，一边抄笔记一边支棱着耳朵听老师讲课。接连下了几天雨，教室里开着灯，但天色不昏暗，只是大片的白，看不到一抹蓝——是个阴天，云把太阳遮得严严的。霍华的余光透过玻璃窗瞥见似乎有什么东西坠落，吓了一跳，经过很多次了也就慢慢知道那是从楼顶俯冲的鸟。

间或下课，能看得清楚些：一只灰色的鸟兀地从头顶的楼层坠下，又迅速展开翅膀滑开。轻盈恣意，从楼顶坠入树顶，然后迅速升空，向远处越过层层灰色的平房水泥顶，消失在天际。有时不只是一只鸟，也不从霍华所在的教学楼顶俯冲：它们停靠在对面屋脊上，细长的脚爪抓着瓦片的边缘，在某个瞬间，它们想要飞了，就全体亮开翅膀腾空，与云霞齐飞。

有时霍华也渴望可以恣意地展开翅膀轻盈地在楼间俯冲甚或翻滚。——但通常不可能，除非在某个有雨的夜，仁慈的梦会准许她拥有夙愿成真的机会。于是，在结束一个冗长的晚自习后，霍华似乎再也忍受不了，匆匆地下楼去，在学校的操场上奔跑。秋夜的风是清爽的，混合了木樨、青草和水珠味，从霍华耳边呼啸而过。

仿若肋下生翅。

秋夜比夏夜更妙的是风。她不吝惜风，于是很适合运动。霍华惬意地拉伸完腿部的肌肉，眼前好像又浮现那爿模糊的灯光。方才她摘下眼镜奔跑，那灯模糊地嵌在黑色的背景中，晕出迷幻的光线，像风景画，又像某种不明的代表与暗示，充满令人深思的空间。

顺着远处矗立的一层层楼房向上望，霍华看见圆月挂在夜空中，于是意识到中秋节要到了，“十里荷花谢了，还有三秋桂子呢。”霍华在心中轻轻地念着。

无疑，霍华是喜欢秋的，但当冬问，霍华，你不喜欢冬天吗？霍华歪歪头，用手指撑住下颌说：

“喜欢的，但因为冬天还没到来，于是现在我喜欢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