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清明,细雨纷飞,揉碎心中愿,万里羁魂招不回,空落泪沾巾,一抹愁绪寄哀思。
“最是令人凄绝处,孤檠长夜雨来时。”又是一个雨夜时分,淅淅沥沥,勾起我满腹相思。
人生短暂,往事如过眼烟云,演绎着生离死别,诉说着悲欢离合。
在我的人生旅程中,有两个至亲至善之人,一直影响着我的人生。一个是一手拉扯我长大的外婆,另一个是与我同样固执,同样性情中的父亲。而这两个人在五年的时间里相继离我而去,与之阴阳相隔,他们幻化成了两堆黄土。令我时常梦萦故里,漫漫天涯路,载不动的忧伤与哀愁......
父母由于工作的忙碌,我一出生就成了外婆的心头肉。
外婆陪着我呀呀学语,陪着我摔跤,陪着我迈出人生的第一步,陪着我像男孩一样打架闹事,陪着我上学贪玩,陪着我涉入初恋,陪着我看身边来去匆匆的男孩,陪着我嫁作他人妇,陪着我初为人母......我人生的印记里都有外婆的陪伴,直到她再也无力陪伴我,牵着我的手,泪眼涟涟地丢下了我。这一丢,就是20个年头。
我依旧可以见到她——只是在梦中,她还是那么慈爱,还是那么宽容。她成了我这一辈子永远抹不去的记忆,无人可以取代。
多少年来,我一直想为她写点什么,只觉得举笔非常艰难,她给予我的那份爱,实在不能用笔墨来形容。
当初年少轻狂的我,为了一场婚恋,远离家乡,直奔南方,令不能坐车的她忍痛与我相离,我也无法兑现接她与我永远在一起的承诺,这件事成了我内心对她的愧疚,永远也无法了清她对我的恩。
外婆的一生并不顺畅,外公去世得早,早得我一出生就没有见过他,在我的记忆里只有外婆带着她的四个孩子。在那个非常年代,一个女人含辛茹苦地拉扯大四个孩子,真的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待到我渐渐长大,才知道她受了不少苦。
外婆娘家是个军阀,而作为独女的她可想其娇贵,尔后又嫁到家里颇有田土的夫家,土改一开始,她的头上就扣上了两顶“帽子”,到了“文化大革命”,又理所当然地成了批斗挨骂的对象。
外公过世躲过了一劫,而她却成了“典型人物”,由于营养不良,导致水肿,肚子莫名其妙地胀起来,那些好事者大做“文章”,将“破鞋”挂在她脖子上,揪街游斗,好不凄凉。回到家里又要挺起胸膛,搓搓被扭痛的手脚,料理家务,只有待孩子睡了才躲起来伤心流泪。直到现在,我还不敢想象,那么纤秀的她,在那种艰苦的岁月中是怎么活过来的。
外婆很开朗,她的痛苦并没有给我带来一丝阴霾,反而她那种爽朗与风趣,让我从她身上学到了做人的精髓。直到她临近去世之时,八十三岁的她,还是没有办法走出岁月留给她的创伤——成了老年痴呆,一病就是三个年头。
命近终点,厄运仍旧没有“仁慈”地放过饱受辛酸的她,依旧在残酷地捉弄她,让她日复一日地演绎着中年时受过的那些痛楚。她只沉醉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谁也没有办法走进她的内心,直到呼吸停止的那一刻,她也永远不可能清醒。在迷迷糊糊中走完了她八十六年的人生历程,那种无奈与痛苦不但缠绕着她,也同样折磨着我们这些晚辈的心。
最后,她已分辨不清我是姐姐还是妹妹,见到我直叫:“快,躲起来,有人来抓我了。”“他们又在开会。”“我又要去陪斗了。”每每这个时候,听到她自言自语,我的心要多痛就有多痛,尽管我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可是我知道烙在她脑海中的是一个不泯的印记,是一个永远也消除不了的伤痕。
我陪着她流泪,陪着她躲起来,陪着她爬出来,然后又用谎言告诉她:“出来吧,他们走了。”我扶着她走出来,她会用我那早已熟悉的双手摸着我的头,“别怕,有我哩”。其实那个时候,我也分不清,是我害怕还是她害怕。然后又躲起来,又跑出来,重复着刚才的故事……我的泪如雨下,心如刀绞。
“故人已乘黄鹤去”,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时,又是一抹清明念想之即,怎能叫我不想她?生既带给她寂寞和忧戚,但愿死能带给她温馨与慰藉。
雨夜记下哀思。今夜的我,看不到月影,听不到欢歌。只能借纷飞细雨,捎上我满腹愁绪,寄托我的一片真情。
2000年—2020年,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外婆,您还好吗?
来源:今日宁乡
作者:谢曼
编辑:喻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