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过往思绪才回到马家庄,生活已在不经意之中步入中年。马家庄周围有大大小小九口池塘,而现在仅存的只有月塘和马家塘。在远古,战马在这里长嘶,地名如同那五谷堆的万人桥,沉睡着,只有在那些古稀之人的言语之中,才会在风中苏醒。
赤脚医生这个名称越来越陌生了,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未随着农村“工分制”瓦解,那些画符请神并治病的乡村神医更是仅留痕迹。在回味中,乡村神医许海凡叔叔那颗质朴的灵魂跃出脑海,清晰又模糊。
根治“寒毛丁”是许海凡叔叔最拿手的,寒毛丁是寒入内脏而引起的,通俗讲就是寒气像钉子一样插入体内了,也就是风寒感冒没有治好,进入内脏,并引起的其他并发症。中医以驱寒养阳为主,许海凡叔叔采用的是叫盐灸的物理疗法,
在那个年代,一年之中有一半的时间是光着脚丫行走,受寒着凉也是经常的事。记得有一次半夜我肚子疼得满床打滚,额头冒出冷汗,估计是肠绞痛,母亲急忙把许海凡叔叔请了过来。
许海凡叔叔仔细查看我的情况后,断定是“寒毛丁”,按他要求母亲马上翻炒食盐,盐炒热后用毛巾包着,开始在背部、额头、胸部擦拭。同时他用筷子一头蘸上少许盐,按穴位分别在大椎穴、关元穴、中脘穴、命门穴、太溪穴等处蘸盐旋转着戳点,一直戳到感觉疼痛为止。这种治疗方法和中医记载的“隔盐灸”相似,利用关键穴位祛除身体寒气。慢慢地我明显感受到关元穴和中脘穴按压时有酸胀感,就这样,我的病情得到缓解,没几天就恢复了。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许海凡叔叔一家是清贫困苦的。每到年关,都能看到他挨家挨户借米度日。
许海凡叔叔的个子并不高,又很瘦,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他干活时很拼命,插田扮禾样样不落后,但和同类型的劳动力相比,还是属于弱者。有两个场景我记得很清楚,一是他挑着一担谷子行走在田间时,箩筐完全遮住了他不高的身影,远看像一个半大的男孩挑着担子在田间移动;二是双抢时,收稻工具完全是靠脚踩,而有些劳力故意欺人,在和他一同踩的时候,故意加快节奏,在快速跳动的踩桶面前,他轻飘飘的身子如果把握不好,就会被弹出来,那样很危险,而他的身影,就像秋天的蝉翼在振动,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然而更多的时候,我认为他是强者。
有一次从北京回家,我在老家月塘边碰到许海凡叔叔,那时正是稻谷金黄的时候,我按下了快门,拍下他挑水的身影。他永远都是笑呵呵的。
许海凡叔叔随着年龄的增加,耳朵有点背,每次和他说话,都要大嗓门喊,他才听得见。最后一次见他时,他病了,显得更瘦。可能是疾病的缠绕,他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马家庄的月塘依旧,而生活在这里的人慢慢离去,也许若干年后,只记得依稀的影子。其实,每个人心灵的门扉都是虚掩着的,而推开记忆的门扉,那些乡里亲人,他们是那么质朴、清纯。
老家的房子东侧已倒塌,堂屋倒塌的墙泥我有些不忍踩过去。后院的枇杷还每年结着果实,有着一种隔世的宁静。在我的记忆之中,至少有五六次是许海凡叔叔帮我治的“寒毛丁”。而现在生病都是去医院了,但往往一个感冒,在医院就要花上几百元或上千元。而那种寒毛丁的土方法,估计很少人用了。老屋的阳光洒在身上,我的心恍惚随着那怀旧的风,飞去不知名的远方。
来源:今日宁乡
作者:许正林
编辑:喻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