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砰……”,随着一台台大型机械的轰鸣声响起,5月15日,历经60多年风雨洗礼、隐藏诸多病险隐患的老水坝——沩丰坝,正式退出历史的舞台,迎来重生。
60多年,有多少沩丰坝的往事萦绕心头?请看——
女儿在城南原实验小学旁的培训学校进行周末辅导,带给我的好处便是在等她放学的这一个半小时内,对我来说是自由的。周六那天上午,我把她送到学校里,就开启了自己的沩江漫步时光。
咦,沩江河里的水怎么这么少了呢?有三分之一的河床裸露出来,南门桥桥墩的基础都露出了水面。我想起了这几天沩丰坝正在拆除重建,如果再不去看一看,这一座老坝就再也见不到它了,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沿途见到有人撑着遮阳伞坐在河边垂钓,还有几个人在河床上寻找着什么,是在找寻那年遗落在河里的南门桥上的铁牛,还是想寻找一块沩江奇石?
“砰砰,砰、砰、砰……”还没有到沩丰坝,就听到大型机械的轰鸣声。我小跑了一会,来到了沩丰坝的南岸。只见有七八台挖机、炮机正在沩丰坝上作业,坝体已拆除了一大半,曾经高大的沩丰坝在这些怪兽一样的工程机械面前,显得那样弱小,就像一只庞大的大象被一群凶猛的狮子撕咬着。那些破碎的混凝土像一堆乱石堆在河床上,混浊的河水依然滚滚向东流去,一张破损的木质闸门被丢弃在沩丰坝的下游,像一个蓬头垢面被人抛弃的孩子……我不由得有些感伤。沩丰坝,我生命的每一个节拍都曾与它相融……
那一年,我刚从乡下来到县城的南郊小学读书。有一次班上组织去沩丰坝旁的狮子山野炊,当我们拿着锅碗瓢盆从梅家田走过麻拐石,顺着磷肥厂的围墙向前走时,路上孤零零的只有几棵树,没有一个行人,小小年纪的我们走得也有些累了,不由得慢下了脚步。这时班主任喻老师在后面大声地给我们鼓劲:“不要怕,不要怕,前面就是沩丰坝。”于是,大家一边念着喻老师刚教我们的顺口溜,一边又蹦蹦跳跳的往前走。
到了沩丰坝的时候,我们在泄洪闸的房子里伸出小脑袋观望,只见沩水漫过坝上的闸门,形成了一道长长的瀑布,在坝基上溅起了一层层水雾;泄洪闸没有完全关上,河水从水闸与坝体的缝隙冲向下游,在泄洪闸上形成了几个大大的漩涡。我们扯了一些草和树叶,丢在漩涡旁,这些草、树叶顺着漩涡旋转了几圈,就不见了踪影,却从下游好远的河里钻了出来;沩丰坝旁的渠道,河水源源不断的流向下游的檀树湾、双江口,去灌溉那里的万顷良田。那时我在想,如果给一只小木船,我们就能顺着渠道,漂流到檀树湾、到双江口,那该多好啊。
那是我第一次亲密接触沩丰坝,年少的记忆中它是那样的新奇与有趣。以后,每当沩丰坝泄洪的时候,我们便到这里来看人们捕鱼、捞虾。奔流的沩水,给沩丰坝两岸的居民馈赠了取之不尽的渔业资源。
后来我去外地求学,毕业回来后,就到了沩丰坝旁的工厂上班。那时,沩丰坝旁的狮子山已被推平,建成了氮肥厂。沩丰坝泄洪闸上不远就建有氮肥厂的泵房,大量的工业用水正取自沩丰坝。氮肥厂的产品——碳铵的注册商标正是“沩丰”牌,氮肥厂的所在地就叫沩丰村。
那些年,没有沿江风光带,也没有公园,沩丰坝是我们散步的好地方。坝下那长长的河堤,留下了我们无数的足迹。春天,放飞一只风筝, 它可以从沩丰坝的这边飞向河的对岸;夏天,习习的晚风吹拂,沩丰坝是避暑纳凉的好去处。我们常常羡慕那些在取水泵房上班的同事,他们是在避暑山庄里工作;秋天,沩丰坝上平静的河面,一轮明月朗照大地,古时这里就是“玉潭环秀”美景所在地;即便是冬天,河堤上皑皑白雪中,也留下了我们的脚印一串串……
记忆最深的却是夏日傍晚在沩丰坝上游泳。在食堂吃完晚饭,我们这些快乐的单身汉就来到沩丰坝,宽阔的河面任我们畅游,狗刨、仰泳、潜水、踩水……胆子大的,爬上坝上的闸门,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从一二十米远的河面钻了出来。我们都是河边长大的孩子,各种各样的游姿挥洒自如,游累了就靠着沩丰坝的闸门休息,看晚霞满天,看坝上的渔船放网捕鱼。
有一次,许是大家游玩的开心,上岸的时候,泄洪闸已打开了,同事发爷拿着游泳圈却还想抄近路从泄洪闸的岸边走上河岸,一边唱着:“山不转那水在转,水不转那云在转,云不转那风在转,风不转那心也转……”忽然脚底一滑,发爷掉进湍急的河水中,他顺势把游泳圈套在身上,人随着河水冲出了几十米。我们吓坏了,赶紧跑到沩丰坝的下游,发爷却平安无事地上了河岸,身上居然毫发无损。发爷经历了这一次激情漂流后,让我们刮目相看,我们说发爷一定是故意从那里漂流下去的,但以后到沩丰坝游泳,再要发爷从泄洪闸漂流下去,他却再也不敢了。
几年以后,氮肥厂破产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们那些伙伴,已是天各一方。我又离开了沩丰坝,在三湘四水中漂泊。待我娶妻生子,我的家又在沩江边,每天在沿江风光带散步就能看到沩丰坝。孩子长大后,我带着她来到沩丰坝,堤岸上没有护栏,孩子胆小不敢上前。沩丰坝的下游,河水常年的冲刷,已是乱石丛生,沟壑纵横。沩丰坝,像一个年老的长者。我的孩子,她习惯了去沿江风光带,习惯了去公园游玩,她说这里不是她喜欢的地方,她吵闹着要离开,我只有无奈的摇摇头:孩子,你还不懂……
“砰砰,砰、砰、砰……”炮机、挖机的轰鸣声又响开了。我朝前后望去,河的两岸各站立了一些中老年人,他们在守护着沩丰坝的施工现场,他们在凝望着老旧的沩丰坝渐渐离我们远去。
我飞快的爬上了堤岸,不久,一座崭新、年轻的沩丰坝又将出现在我们面前,或许那时,孩子们将流连在它的身旁。
作者简介
朱顺平,宁乡市作协会员。多件作品收录于《岁月如歌》等文学选本。
老沩丰坝拆除现场。本报记者 张奇涛 摄
来源:今日宁乡
作者:朱顺平
编辑:陶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