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背自小死了爹娘,孤苦伶仃,无人管教,逐渐养成了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恶习。
到了十几岁,同龄的孩子都帮爹娘打猪草、砍柴,而他终日袖着手,在村子里东游西荡。到了吃饭时节,他随便走进哪户人家,死皮涎脸端起桌子上的饭碗就扒,任你怎样变脸做气,他都装着没看见。谁家地里的黄瓜、玉米若被人偷摘了,不用说,那一定是驼背干的。
转眼间,驼背长到十八岁,队长让他到队里干点轻松活。可驼背手无缚鸡之力,锄地、除草一会功夫不到就叫苦连天,气得队长一顿臭骂。这一年,大队组织文艺宣传队,要人,队长便把驼背送了去。
驼背去了,戏文不会唱,笛子、二胡、唢呐他一样都不会。宣传队长就让他跟人专门搭台子。
有一次,宣传队到某村学大寨工地慰问演出。搭戏台子时,驼背不知钻哪里玩耍去了,直到台子快搭好了,方才跑出来。搭台子的人气不过,让他将毛主席像的镜框挂到大幕上去。驼背无奈,只好爬上桌子。主席像还未挂好,驼背感到脚向下一闪,就翻了下来。可那主席像却紧紧地攥在他手里。
驼背扭伤了腰,被送到公社医院,治疗了半个月,腰不痛了,可驼背的腰却再也直不起来。
但驼背从此交上了好运,因为他是保护主席像而被摔伤的,理所当然被公社革委会评为先进分子。宣传队长再不敢小看他,什么活也不让他干。只让他驼着背,随宣传队做报告。每次报告会,他总是要说:“我在摔下桌子时,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
一年后,村里原来从不正眼看他,长得水灵、秀气的姑娘梅香嫁给了他,并且一鼓作气给他生下了四个革命后代。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土地承包到户。队长念他驼了背,儿女又小,没给他分地,按月分给他提留口粮。三年过去了,村里其他人一个个富了起来,有不少人家还盖起了崭新的砖瓦房。而驼背家,四个孩子都到了长身体的年龄,口粮都不够吃。梅香再也沉不住气,撇下他和四个孩子跑了。驼背气得昏睡了三天。
驼背爬起来去找村长,要按人头分地。村长说:“你这背,能种地吗?”
“什么不能?老实说,我这背根本不驼。”
“什么?”
“我这背根本不驼!”“那……”
“是我装的。”
村长不相信,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确实,当初他只想偷几天懒,假装摔伤了腰,谁料到会被评为积极分子,而且又得到了许多好处,他便装了下去。
现在,他要向人证明,他根本不驼。然而,当他手扶着门框,吃力地想直起腰来时,却一个趔趄栽倒了。那腰,怎么也伸不直了——他成了真正的驼背。
驼背一病不起,躺了三年。
在又一年新年到来前的除夕之夜,驼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