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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尘封的记忆

来源:今日宁乡 作者:周心怡 编辑:陶湘 2016-04-14 10:3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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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奶奶又做梦了。

  小时候,和奶奶住一起,印象中卧室里总是阴森森的,只有晴天,太阳光才会透过那扇用白皮纸蒙盖着的简陋窗户,照亮屋里那张木制雕花床,以及墙上的黑白照片,照片不多,也大小不一,贴在粗糙的土墙上,照片上的人我大多不认识,都板着脸,严肃的神情让我有些害怕,唯有那最中间的照片上的人,年轻英俊,意气风发的脸上挂着稚气的笑容。每天晚上,我在奶奶讲的“老人传说”中睡着,第二天清早,睁开惺松的睡眼,偶尔会看到奶奶坐在床上,盯着墙上泛黄的照片……,眼里噙满了泪水。我问她怎么了,她总会说,她做梦了,梦到了墙上的人,她的哥哥,那时我总是觉得莫名其妙,好像奶奶就如这房子一般,古老神秘。

  直到许多年以后,我像小时一样躺在她身边安然入睡,早上又看到她泪光闪烁的双眼,猛然想起,奶奶又做梦了。而这次,我没有放过,而是擦擦她眼角的泪水,问起那张泛黄的相片。

  那是1938年的秋天。奶奶的父母在田里忙活,她哥哥则用背篓背着她上山砍柴,奶奶家单传,她和哥哥自然感情深。只是,这也是他们兄妹俩最后一次一起砍柴。这天晚上,保长来了,他神色慌张地说,前些天,日本鬼子轰炸了宁乡县城,部队上紧急征兵,每一个保要出八个壮丁,保长叫哥哥第二天去保上照个相。那年,奶奶的哥哥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在那个壮丁缺乏的年代,自然成了征兵对象。尽管奶奶一家死活不愿意,但终究改变不了残酷现实。就这样,他背着装了几双草鞋和几个高粮饼的包裹,和保里的其他壮丁一起,走出了他从来没有走出过的那个小山村。奶奶站在村口,望着哥哥远去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喊哥哥。奶奶说她永远也忘不了哥哥临走前对她说的话:“小香香,别哭,我打完仗就回。”

  (二)

  哥哥走了,生活还需继续,但家里少了许多生气,奶奶经常听村里的人说起哥哥那一行人,没有一个不叹惜伤心:“唉!打仗的人还有什么活路呢!”这正好戳中她心中隐隐发慌的地方,但她总会一个劲地安慰自己和父母:不会的,哥哥说过打完仗就回来,他会回来的。

  一晃六年过去了,1944年夏天,当村里人渐渐淡忘这件事时,一封信打破了村里的宁静。六年来,哥哥第一次请人写信回家,向家人报平安。欣喜之余让人恐惧的是,信中说县城已经沦陷了。6月初,日军飞机多次轰炸宁乡县城,随后占领周边10多个乡,哥哥说他永远忘不了日本人惨绝人寰的行径:他们在占领区无恶不作,抢了老百姓千辛万苦种的粮、养的牛,杀人烧屋,甚至还在高露乡第十一保文德宫祠堂内设刑堂,逼迫抓来的保、甲长交代抗日武装成员,不说就割舌削耳、沸水淋头、大火烧身,或用香火倒上辣椒熏鼻熏眼,他们还强迫老百姓为其运送粮草猪牛,不从就用刺刀刺,枪托打,烙铁烙。在仙凤乡圈门湾,抓住五个农民,将其押至万寿山,强迫其挖坑,挖好后要他们站到坑里,日兵便将土往坑里填,把他们活埋了……信的最后,哥哥说鬼子很有可能继续西进,所以要奶奶和乡亲们赶紧躲进山里。

  正在村里人焦急地打包东西时,天上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几架不知名的巨型怪物上,慢慢落下一群金头发高鼻子的外国人。奶奶和乡亲们以为日本人来了,吓得到处逃窜。后来才知道,他们是美国人,是帮忙打鬼子的。就这样,奶奶和乡亲们带上为数不多的东西,还有哥哥那张十九岁的照片,躲进了大山之中。

  (三)

  一年多的山洞生活之后,1945年9月,抗战胜利了。村里人都搬回了家,奶奶和她父母欣喜若狂地站在村口,等着远方那个熟悉的身影,几天后,她们等来了一个冰冷破烂的盒子。哥哥牺牲了……送骨灰盒的人说奶奶的哥哥死得很壮烈:保卫宁乡的战役打响后,奶奶的哥哥担任225团一营一连一排排长,他们连的战斗任务是攻占1号阵地。拿下了外围阵地后,他们连的一百多人只剩下30多了。第二天凌晨,连长把剩余的战士编成了两组,临近1号阵地时,日本鬼子的暗哨发现了他们,连长、奶奶的哥哥和同村的李小良冲了上去,他们三个人交替掩护,很快炸掉了一个小地堡,这时,李小良牺牲了,连长也重伤了,奶奶的哥哥带着伤在继续前进,在1号阵地的小山岗上,奶奶的哥哥和几个鬼子同归于尽了······

  奶奶摊软在地上,不断喃喃着:不会的,哥哥说过,打完仗就回来,他打完仗就回来……

  说到这里,奶奶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凝视着墙上的照片,幽幽地仿佛穿透了岁月的沧桑。物换星移,都尘封不了那浸透了生与死、血与火的刻骨铭心的记忆。

  早晨的太阳升起来了,透过那扇古老的窗户,照亮了奶奶亲爱的哥哥,我的敬爱的舅爷爷,几十年如一日的青春洋溢的脸,他的眼神清澈如水,仿佛看到了波澜壮阔的风云变迁,看到了美轮美奂的日新月异,看到了深藏在我们心中的遥远记忆······

来源:今日宁乡

作者:周心怡

编辑:陶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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