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进吾老人在病床上深情回忆父亲牺牲的经过
姜进吾精心保存的由国家民政部颁发的姜梦周烈士证书
姜进吾老人未曾寄出的求助报告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或许这是入冬以来最寒冷的一个日子,我和贺国谦、肖普刚等老同志相约来到黄材镇绢水村司台山下。村里的党支书伍先平早在山下等候我们,准备一道进山去看望一位应该受社会尊敬却几乎已被遗忘的革命老人,她就是姜梦周烈士的女儿姜进吾女士。
说到姜进吾,我们很自然地想起她的伟大父亲姜梦周烈士。姜梦周(1883-1929),名瑞姬,字肖崖,五里堆罩鼓冲人,著名的“宁乡四髯”革命家之一。1912年在云山高等小学任教,曾任校长。1917年,当局以“通匪”罪撤销校长职务。1919年冬任县劝学所学员,并参加创办宁乡文化书社,全力推介何叔衡主办的《湖南通俗报》等进步书刊。1922年经何叔衡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我党建党初期湖南省的第19名共产党员,后在湖南自修大学和湘江中学从事革命活动。“马日事变”后被通缉,1928年10月被叛徒出卖被捕,1929年3月18日英勇就义于长沙浏阳门外识字岭。今年恰逢姜梦周烈士诞辰130周年和他英勇牺牲84周年。正是在这样的历史时刻,看望并访问他的女儿或许会使我们更加珍惜今天的幸福,更加努力工作、为实现老革命家的遗愿而不懈奋斗!
村党支书老伍告诉我们,姜进吾老人至今住在不通公路的井冲司台山上。司台山,又名狮台山,其形状恰似一只睡狮俯卧而在井冲一带有些名气。在改革开放前,这一带干旱缺水非常严重,现在当然好多了,但住在高山上的村民仍很贫困,因为交通不便,进山不能使用任何交通工具。民谚说,“狮台山,山难攀,进山要拐九道弯。”我们进山看望这位革命老人,眼前果然是弯弯山道,有些路段甚至杂树封路,可见已经很少有行人来往了。从山脚到山上老人住的地方,约有四五里山路,我们气喘吁吁爬了一个多钟头,终于在大山之中看到了一栋破旧老屋,周边还有几栋被拆迁旧屋留下的断壁残垣。村支书告诉我们,山上有一个村民小组,原来有十五六户人家,有劳动力的外出打工赚了点钱都把房子搬到山下来了,有两户特困户无钱建新居仍住在山上,其中一户就是姜梦周烈士的女儿姜进吾。我们走进农舍第一眼见到老人时,眼前的情景却使人为之震憾:这位高龄革命老人,已中风瘫痪卧床12年,她的老伴原是井冲一带的乡村医生,已经去世多年。儿子叫贺新武,年已65岁,因患严重腰椎间盘突出不能做事,老人全靠儿媳照顾。幸运的是儿媳贤慧孝顺,不怕脏不怕累,老人屎尿都在床上,但依然一身洁净,身上也没有起疥疮。我们轻轻地走近床边,俯身探望,只见老人满头银发,面目慈善,虽是久病之人,双目紧闭,但仍看得出老人不凡的气质和风骨,真不愧是大革命家和大教育家之女。见到老人,我们就像见到了83年前那位为革命、为民族、为共产主义理想而英勇牺牲的姜梦周烈士,遥远的悲壮历史情景瞬间被眼前这位老人拉到了眼前。听前辈人说,姜进吾很像她的英雄父亲,此时此刻,一种高山景仰之情在我们的心中由然而生。“妈妈,县里老领导来看望您了!”儿媳大声唤醒她。
老人终于张开了眼睛,说了声“谢谢”,因无力再张开眼皮,眼睛瞬间又闭上了。“您还记得谢觉哉和王定国老人吗?”我俯身靠近她的耳边问。“记得,我在谢老家里住过。”贺新武告诉我们,他母亲尽管对眼前的世事不太了解也不多问,但对历史往事依然记忆清晰,只是无力表达。“是住过三个月吧?”我问。“只住得一个月,谢老要给我介绍工作,那时儿女小,没人照顾,便回来了。”
老人说的是指1957年春天谢觉哉第一次回到故乡宁乡时,他曾亲切接见多位宁乡籍革命家后代,姜进吾即是其中之一。后来谢觉哉又专门安排她到北京住了一段时间。那时候姜进吾的大哥姜益吾已经去世,谢老要她专程来北京,主要是便于了解姜梦周烈士牺牲前后的情况,并安慰烈士后代。“谢老夫人已经一百岁了,身体蛮好,她很挂念您,要我们向您问好,保重身体!”我站在老人的床前,要贺新武到他娘耳边转告王定国老人对“宁乡四髯”革命后代的牵挂,就在几天前还派儿子谢飘专程从北京来宁乡了解后辈们的生活状况。贺新武把我讲的这些话重复告诉了他母亲,老人脸上即刻掠过一丝欣喜的笑容,但片刻之后,无力的眼睛又闭上了。
接着,我问贺新武,你妈病了这么久,是否医治过?贺新武说,家里只有3亩责任田可以维持生计,而自己因病不能下田劳动,只得租给别人耕种。他有个15岁的儿子在读高中,家里没有任何收入来源。为了送子读书,亲戚朋友的钱都借尽了,已欠下几万元债务不知何日可以还清。他娘的病也一直没有认真医治过,再加上山路这么远,医生来一趟不容易。
我又问贺新武,老人身体健康时讲过些什么最重要的往事,做过些什么最重要的事?贺新武说过去她娘谈得最多的、也是她一生最伤痛的是外公姜梦周的悲壮之死。姜进吾是姜梦周最痛爱的小女儿,生于1920年古历十月初二,从小聪明伶俐,悟性极高,被姜梦周视为掌上明珠,约四五岁时,父亲还带她出席过一些乡间的活动。1928年10月15日傍晚,姜梦周因叛徒出卖被捕,1929年3月18日下午4时英勇就义。在杀害他前,经各方友人多方交涉,敌人同意姜梦周的亲属来狱中见上最后一面。这样,姜梦周的儿子姜益吾手携年仅9岁的妹妹姜进吾来到父亲身边,儿女泣不成声,姜梦周含泪手抚幼女额头对姜益吾说:“儿呀,父亲已经是钉板上的肉,串中的鱼,父不是为匪贼死的,而是为国家、为民族、为(共产)主义死的。我死后,你要努力维持家事,教育弟妹继承我志……”父(子)女在狱中泣别后,姜梦周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的口号在长沙浏阳门外识字岭英勇就义。
贺新武还告诉我们,正是因为姜梦周烈士被敌人残暴杀害和英勇牺牲,使姜进吾女士从小以父亲的遗言立志立身。她常说,新中国的建立来之不易,要倍加珍惜,努力建设自由平等的幸福生活。她在乡下几十年如一日,不讲报酬,不计名利,默默耕耘,无私奉献,直至病倒。在老人卧床前的三四十年里,老人几乎每年都是穿着一双自制的布鞋,下山宣讲姜梦周烈士那代人的革命理想和感人史事,自发向学生和党员们讲述革命传统往事,其足迹遍及五里堆、巷子口、七里山、井冲、黄材的多所学校和一些村组。她经常清早下山,摸黑进山回家。作为女人她受过很多惊吓,但她从不畏惧,见义勇为,并以此为荣为乐。可惜的是,老人在那些岁月里的善行和义举,由于她处事低调,从不张扬,因此并未引起社会的特别关注,以至对她的宣传和介绍极少。
听完贺新武对他母亲的介绍,我又追问他母亲是否向上级反映过家中的困难?贺新武说,母亲曾经同意写一个向政府求助的报告,并口述了要写的内容。但写成后再念给她听时,又沉默不语了,因她一辈子都怕增加国家负担,我们做儿女的估计她最后还是不同意向政府求助,所以这份报告至今未往上面寄。我要贺新武找出这份报告,实际上这是一封救助信,因这封信太感人,以至我们一行无法把这封信全部念完。信文如下:
我是革命烈属姜梦周之女,现年92岁,住黄材镇绢水村司台组。父亲姜梦周是在大革命时期被害,称为“宁乡四髯”。父亲被害时,全家为了逃生四处流浪,到再(最)后姜梦周12个亲生儿女就仅剩下我一个,现还存有革命烈士证明书。
我不幸于2000年患有脑血栓一直瘫痪在床上,至今已有12年多,丈夫已经多年去世,现在家里全靠一个60多岁的儿子来护理,更不幸的是,儿子现在也身患重病在身,患有腰椎间盘突出症和压碎性骨折,不但不能劳动,连护理我都成困难。孙子还只有十五岁,还在读书,家里没有经济来源为我治病,只好到处借款,现在还欠好几万元。
曾记得被敌人砍成四块的父亲在临死时对我的遗言,说:儿呀,父亲已经是钉板上的肉,串中的鱼,父不是为匪贼而死,是为国而奋斗,为民族而牺牲,今后你们有困难有问题,(有问题)只好去找上级……上级政府前段对我的照顾,我现表示忠(衷)心感谢!但根据我的特殊困难,再次请求上级政府,请求照顾。
透过姜进吾老人这封未曾寄出的求助报告,感觉老人的两难处境:抬头望星空,烈士父亲音容犹在,革命理想大于天,她最怕增加国家负担;低头看儿孙,儿子病残治病无助,孙子入学无钱,校门难进,人生的路在哪里?她请求救助又难于启齿,真是世情在变,情何以堪!我想这就是这位忠烈之女的大忠大美大善大律情怀!
时近中午,我要老人的儿媳妇抱正老人的身子,为她抢拍了一张照片,随后我们一行返程下山。走出农舍,呼啸的北风嗄然而止,冬日的阳光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寒气被驱走,天气暖和起来了。我们期待社会各界能够热情伸出援手,帮助老人尽快搬出大山,让这位历经磨难的革命老人一家也能享受到改革开放的社会成果;我们期待宁乡的医务工作者能对老人的病进行认真诊断和治疗,以减轻她的痛苦并使她能够看到宁乡城乡的新变化;我们期待宁乡教育界能为老人正在读高二的孙子免除学费入读,使其成才。我想我们应该以此告慰姜梦周烈士的在天之灵,从而使老一辈革命家历经磨难开创的伟业能够一代一代传承下去,让社会更加公平正义,幸福和谐!
(如果您想帮助这位革命老人,请与当地支部书记伍先平联系,联系电话:15074934025,也可以与本报办公室联系:87855280)
来源:今日宁乡
作者:易凤葵
编辑:陶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