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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是那时圆

来源:今日宁乡 作者:李明华 编辑:陶湘 2012-09-20 10:4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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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月色溶溶,一轮明月挂中天。思绪,如夜色中疾行的鸟儿,飞往那遥远的地方。

  三十年前,还是一名懵懂少年的我,正在望北峰下求学。那时,家中流年不利,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时节,我那可爱的妹妹被疯狗咬伤,因狂犬病发作而夭折;早春纷飞的细雨中,我们含泪送走了悲愤、贫病的外公。家中久久地笼罩着一股悲凉之气。好在本已不打算读书了的我,却意外地接到了录取通知书。离家的日子才开始想家,想父母亲人,想家中的一切,想哭。

  那年中秋节前一天落暮时分,孤雁一样的我,在清凉的晚风中,带着一身的灰尘,一脸的疲惫回来了。娘远远地在村口等着我,见了我,有泪光在她眼中闪烁,脸就像一朵凋零的花。娘照例说我脸色惨白,眼窝又陷下去了些,话语中带着深深的痛惜。

  爹还没有回来,家中有些零乱,猪尖哑着喉咙在那边闹食,几只鸡在门边上探着头要进笼了。“去洗个澡,瓮坛里有热水,头发都结成了饼。”娘将那只木桶放在我面前,里面放着块罗布澡巾。

  “是走路回的?搭车,别舍不得那五毛钱。”爹坐在我的对面,他的眼光一如月光似的柔和。“有伴吧。”停一停他又问道。“嗯,一起回的。”我点点头。娘将我掉落的饭粒一粒一粒地捏起,握在手中。“食堂里吃些什么菜呀?”娘问道。“冬瓜南瓜吃得呕。”我埋头吃饭。“饭少了吧。”我没有作声。一直以来,家中的粮食并不是很充裕,至今还欠着人家的,我是知道的。“别饿着,饭要吃饱,人是铁,饭是钢。背点米去加,炒点菜带去。”爹披散衣服,抽着喇叭筒走开了。“吃饱了吗?再吃些。”娘又将几个菜碗朝我推了推。

  那团红红的火焰又在灶间烧起来了。这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它一直燃烧在我的心中,在苦雨凄风的日子里,它是我精神的依靠。

  “秋风起,又该添寒衣了。”娘弄着火,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年怕中秋,月怕半。这一年又快过完了。”爹坐在旁边,将桶中的水弄得哗哗响,末了将手中的水用力甩几甩。

  娘站起来,走开去,将一个黑咕隆咚的锅架在灶上, 将火加大了些。一股微带着酒香的气味弥漫开来。“甜酒。”娘将一只滚热的碗递到我手上。抿一口,好甜,好粘。“想吃,还有。”娘又将我的碗添满。醉眼朦胧中,娘的花白头发变成了一头青丝,成了一位俊俏的新媳妇;爹微驼的背脊也变得挺直了,就象一位伟丈夫。我脸红耳热,心潮翻滚。

  “去睡吧,明天迟些起来。”爹望了望我,催促道。他自己也站起来。“你到哪去?”娘望着爹,眼中满是疑惑。“我出去一下,有事。”爹拉开门就走了。外面有月光,很明亮。爹从檐下的阴影走到阶下的月光里。“早点回啊。”良久,娘叮嘱了声。那声音听起来有微微的颤动,有如哭音。

  月光透过窗户,温柔地洒在我的脸上,带我进入甜美的梦乡。睁开眼时天已大亮,但我仍懒在床上不想起来。舒适,温暖,无忧无虑,真想就这样永远躺在这里。爹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起床,娘也在屋里忙开了。这是他们的老习惯,当我记事起就不知道爹娘啥时睡啥时起。

  “今天去,还是?”爹将肉和鱼还有包月饼提了进来,他的裤腿已经打湿,正有白汽升起。“去。”我不迟疑地答道。“中秋节还没过完呢?”娘接过爹手中的肉,放在案板上。我又摇了摇头。“明天去,爹送。”在爹娘恳切的目光中,我终于不忍,点了点头。娘舒开一脸的皱纹,咧开嘴笑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十分短暂的。我知道,我又要离开家了。但我的心中又有万千的不舍,多想依偎在爹娘温暖的怀中,让这美好的时光延伸到永远。短暂的团聚,让这个冷寂的家庭有了欢乐和生气,但不久又会因为我的离去而复归原状。爹和娘越来越老了,他们就像那秋风中原上的草,一日枯似一日。

  我在月光下踟躇,心中有如天地间那似有似无如烟似雾的水汽,有了一层淡淡的愁绪。晚上吃过月饼,爹和娘就早早地催我入睡。该带的东西他们都给我齐备了:一小袋米,一大瓶菜,还有几只油沁过包纸的月饼都已放在我的背囊中。“好好睡啊,爹会叫你的。”我无声地朝房中走去。

  眼中满是月光,睡得并不踏实。恍惚中,知道爹几次朝窗外探望。“天快亮了吧,该叫醒儿了。”娘在提醒爹。“嗯。”爹有些费力地爬起来,窸窸窣窣地披衣下床。“你也起来吧,给他热点饭菜吃了再走。”“哎,我起来。”娘汲着鞋朝厨房那边走了。“儿,天快亮了,起床吧。”爹轻拍着我。我全身发软,哄哄唧唧不想起来。在爹一再催促之下,睡眼醒松地下了床。灶间的火映红了娘的脸庞。她飘散着有些凌乱的花白的头发,正弯在灶边,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握着铲在翻过来覆过去地热着饭菜。“儿,快点洗脸嗽口,天要亮了,还有二十里地呢。”娘有些急切地喊道。“多吃些,路上不饿着。”娘坐在我对面,望着我。“天冷了多加件衣服,夜晚盖好被,下次回来给你做件新衣服。”有泪滴从眼中溢出,好咸。“娘,……”我无语凝噎,喉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伏在桌上呜咽。

  月亮好圆好亮,天空中澄彻得如水一般。远处的连山如同笼上了一层薄烟,虫鸣狗吠更增添了这夜的寂静。“好些啊,放假就回。”娘站在檐下,喊道。“娘,我走了。”我的眼中噙满的泪水,此刻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在这冷清的夜中,这声音如同哭泣一般。

  我和爹默默地走在铺满沙石的路上,有些沉的包背在爹微驼的背上。他那缀满补丁的裤腿挽得老高,露出枯枝一样的泥腿,脚上的皮压筋发出“吱吱”的响声。夜凉如水,天地间一片静穆。爹就像识途的老马,带着我朝前面走去。月挂中天,月光依旧是那样地明亮,温柔地洒向大地。爹间或发出沉重的干咳声,形消骨立的身子在夜色中更显瘦弱。

  岁月无痕,春夏秋冬。三十年的时光就犹如白驹过隙一般,一眨眼就不见了。梦里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只有老屋的断壁残垣仍在风中低吟,故乡早已物是人非。很多的东西都如过眼烟云不曾留下记忆,但心中始终未曾忘却那轮明月,那一片宁静温柔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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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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