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沩江,云低雾漫,人的心情就像被一口大黑锅笼罩着似的,郁闷难排,我便撑一柄小伞,迈步沩江南门桥沿江风光带。
薄雨霏霏,鹅黄细柳,江岸一些新植树木光秃着枝丫,在料峭春风中抖动着生命的顽强。草木孤寒,空气清冷,幽暗凄婉的《梅花三弄》、《春江花月夜》等古代名曲,像母亲纺车中的棉纱,从回廊曲道旁悠悠抽出,我的孤寂、郁闷、相思,就像这三月沩江雨中的百草,杂乱无章而又不可遏止地蓬蓬疯长。
记得那也是一个春日,沩江南门桥河岸尚末改造,古樟、梧桐绿冠荫荫,你我并肩趋步。高大的树冠就像撑开着的一柄大伞,将我们宠于怀中。站在大树下,我们的童年往事、未来畅想,就像这春日里的树叶攒满心窝,彼此间那种对世间人事物事的认知,那种心灵的融洽与默契,是我所历人生中末曾遇着过的。人生得一知已足矣,相识你三生有幸。
你童梦如歌。你说那时你爸远渡关山镇守边疆,家里虽享受军属待遇,但作为六口之家主要劳力的你妈,不得不早出晚归,与青壮劳动力一样犁田扮禾挣工分过日子,种菜养猪做饭菜的杂活就落在你爷爷奶奶身上。作为长孙女的你,常被爷爷叫去帮活,爷爷最喜欢叫你抬粪浇菜了。尽管爷爷把粪桶紧挨在自己的一端,但你还是要铆足吸奶子的劲儿才能当得了这个配角,脚步一颤一颤的,险些双脚交叉而跌倒。说到这儿,你眄了我一眼,莞尔一笑,说:要是当时你在身边就好了,合二为一,为爷爷替个角。一句俏皮话,逗得我面红耳赤。
你还说那时生活很清苦,你又喜欢吃鸡蛋,你妈常哄着你说:“小孩子,大口吃饭,细些吃菜。”果然,你每吃一口饭,只咬一丁点蛋,一只鸡蛋下了三餐饭。你边回忆边爽朗一笑,说:“要是现在一餐吃三十只鸡蛋也非难事,就愁消化不了了。”
你是个很聪慧、有才华、挺个性、能担当的女性。从技校毕业后,被分配到湘北一家国营纺织印染厂。你从一个普通技工做起,拜师学技,心领神悟,日积月累,技术日益精湛,渐渐地,你凭着自己的实力,从普工到组长、班长、车间主任,一轮又一轮地加重自己人生价值的砝码,技术能手、劳动模范、三八红旗手等荣誉称号,也荣膺在你这位聪慧贤达永不言败的女子身上。然而,世事如棋,你所在单位企业改制了,你从下岗大流中被选拨进了社区工作,要不然,你在纺织事业上该大有一番作为的。
我们还在人生、事业、家庭等问题上进行了探讨。你说你现在也与有些家庭一样,夫妻之间谈不上多少感情,却又生儿育女,自己的心思就象蛛网上的虫子,被子女、家庭紧紧地牵缠着,无奈却别无选择!听到这儿,我不无感慨地说:“人生在这个世界上,能为爱所爱者几许人也?绝大部分都在为社会为他人为责任而活着,唯独无我!”
我们谈论的话题越展越深,我们敢爱敢恨,人性本能毕现,但从不越轨;我们敢于坦露心迹,开诚于人生坎坷际遇,但坚守围城。因为我们彼此都有了可爱的孩子。
时过境迁,而今,你天涯孤旅,不知生活得怎样?总让我在生活的每一时刻里,感觉有一种虫子般的东西爬在心脏边缘啃噬着,总让我从骨髓里头深刻体悟到,你于我:如鸦片,如黄莲,却更如蜜糖。一切生命源于爱。人生苦旅,纷繁嚣杂。就让我在自己的心灵深处腾出一块空间,把你对我的挚爱封存下来,权作一生美好的记忆,待到耄耋之年,再将这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碎片翻晒于夕阳下,让她焕发出生命的灵光,激荡出永不泯灭的青春烈焰,让我在这甜蜜与幸福的回忆里永生!
风还在嗖嗖地刮着,我孤身一人徘徊江边,春雨如纱, 我的思念,恰如这梅子黄时雨,有从天降到地那么长,有灰蒙蒙的雨帘那么密,更有日月轮回阴晴雪雨那么从不歇息。
遥首北望,三月沩江雨!
来源:今日宁乡
作者:吴平生
编辑:陶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