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耀组、陶峙岳、周崇颐,这三个名字,在上个世纪的宁乡乃至全国,均是响当当的。然而我们不太熟知的是,这几个家族,由于婚姻关系,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牢牢地连着。六十年后,这三家人的后代首次相聚在一起,虽然他们基本说不了宁乡话,但有关家乡的一切,成了他们最幸福、最深刻的记忆。作者是这个大家庭的晚辈,对有关情况耳熟能详,让我们随着他的讲述,一起触摸一段尘封的往事,感受半个多世纪以来的雨雨风风,以及不变的乡情吧!
我的家乡湖南宁乡,是一个人才辈出的地方。二十世纪的许多风云人物,如刘少奇、谢觉哉、贺耀组、陶峙岳等人都从这里走出去,走到中国的历史大舞台,甚至走向了世界。但还有许多宁乡的人杰,在历史的长河里默默静流,他们的家庭和人生命运写满百年中国巨变的沧桑。
周家,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家庭。
周家周崇颐老先生,原是蔡锷将军部属,曾在民国时期在安徽和湖北做县长,娶我县贺家二小姐秀卿(贺石桥晴佳坡贺耀组二姐)为妻。夫妇育有五个子女,长女周淑娟后嫁给李家表哥为妻。长子周敏谦,早年毕业于燕京大学,后参加陈纳德将军的“飞虎队”,曾被派往美国,尔后退居台湾在淡江大学担任外语教授。次女周仲南(寿娟),1938年考入上海国立音专,师从丁善德、苏石林学习钢琴和声乐,是我国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和音乐教育家,一生颠沛漂泊。三女周季南(季娟)后与我县历经铺高坝窑陶晋初将军结为夫妻,1948年随丈夫去了新疆,历尽艰辛。次子周果谦,早年毕业于湖南大学,学有所专,后去了辽宁,为东北的建设奉献一生。因时代因素,周家兄妹及他们的子女、亲友多散落世界各地,60多年来未曾团聚。
姨父周敏谦先生1913年出生于宁乡小西门,离乡60年,与许多退居台湾的老兵一样经历了无数的艰辛和无奈,却一直保持着对故乡和亲人炽烈的思念。直到上个世纪80年代,海峡两岸开始解禁,姨父母辗转请托美国、日本等地亲友才与我们联系上。自那时起,我才知道孤悬海外的宝岛台湾还有我们日夜翘首思念的亲人。
姨父母育有一女二子,他们都在台湾长大,虽已入乡随俗,却一直惦念着宁乡,表姐表哥们能说上许多故乡的方言和民谣。“泥秋屌秋,屌到对门大丘,娘恰(吃)碗爷恰(吃)碗,满伢子回来舔猫碗”,“羊咪咪(蜻蜓)、飞顾(过)田,三姊妹、一扎齐,大姊挂(嫁)、红木箱,二姊挂(嫁)、黑木箱,三姊挂(嫁)、零打光,大姊回来杀着(只)猪,二姊回来杀着(只)羊,三姊回来杀着(只)抱鸡娘(母鸡)”,他们说是小时候爸爸妈妈经常吟唱的。
姨母曾两次回宁乡探亲,并特别看望了在大陆的其他亲友,我的母亲和舅舅也曾去台湾小住,在台湾相聚的几个月时光成为了老人们心中最美好的记忆。2009年6月我正在申请赴台的手续,姨父在台北突然辞世,终年96岁,等我和母亲赶到台湾的时候,姨父已葬在台北郊外的天主教友墓园了。他带着遗憾和未了的心愿归了天国。
去年秋天,表哥皑瑜夫妇终于回到宁乡,代姨父圆了60多年来回乡的梦想!
皑瑜表哥回台后,常给我来信,每次都谈起在大陆的其他亲友,还有在美国的表姐和二哥的心愿,他们希望重拾和接续这份亲情,找回属于自己的根本。其时,姨父的大姐淑姑、弟弟果叔和姨父在台年长的一些兄弟姐妹均已过世,寿姑和季姑都健在。皑瑜告诉我,他无论如何都应该来看看两位老人了。后来,我与季姑在京的儿子陶果取得了联系,并把这一消息告知在京的贺仁亲姑姑时,她也非常的高兴,大家都希望周家、陶家、贺家的亲人能在北京相聚。
当我有幸见到这些长辈的时候,已是2011年5月了。
北京的相聚
2011年5月17日,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是周家人首次在大陆团聚。
九十一岁的周季南姑姑,由大儿子陶晓南护送着,经几十个小时的颠簸从新疆赶来了……,周果谦叔叔在澳洲的儿子周季平带着妻儿回来了,台湾的表哥周皑瑜夫妇赶来了,在京的周仲南姑姑的儿子丁以文夫妇当天早早来到了陶果家——北京昌平十三陵龙山别墅。半个多世纪未曾谋面的亲友终于有机会聚集北京了。
季姑满头银发,圆圆脸,精神矍铄。我们围在她的身边,一一握手相认,共话久违的亲情,季姑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一直开心的笑着。
以文夫妇告诉大家,他妈妈寿姑年迈不能过来,也不敢告诉她,怕她激动!大舅(周敏谦)去世也一直瞒着她,到时另安排时间去看她老人家!季姑笑着说:“我早就晓得,所以到北京了也不敢跟寿姐联系,上次见面一激动我们姐妹还引发了高血压,都去住院哦,幸亏当时三弟(贺仁诚,原北京同仁医院院长)在。不过,我总是要跟寿姐见面聊聊天的”,说得大家都是笑!
季姑还详细问起皑瑜和我的情况,她笑着说:“我们这屋子人可都是宁乡人哦,可惜现在没有一个(指了指她的儿子们和侄子)能讲宁乡话啦!”她牵着我的手接着说:“素明,你可要跟我们大家讲讲宁乡话哦”。
大家笑着聊着家常、说着往事,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
季姑的回忆
第二天清早,我们陪季姑在花园做完运动回到屋里,边聊着花园里的蔬菜和樱桃树,边搬来小藤椅摆在走廊里与季姑合影,迎着早上的阳光,我们坐下来请季姑细细说起旧时的往事。
周家老屋原在宁乡城外蒿子冲,后来搬到宁乡县城小西门,与香山寺一墙之隔。香山寺内古木参天,茂密的树枝伸到了周家院子里,秋天一到,落叶洒满庭院。寺院大殿高大漂亮,殿内大佛金光闪闪,一年四季香客不断。我们小时候都喜欢到香山寺内玩耍,男孩子还喜欢爬寺院的大石狮。那时宁乡县城不大,出门不远就是大西门和南门口,大西门商铺很多,也很热闹,我们姐妹常去那边买砂仁糕、刀豆花吃,也偶尔去后面的玉金山看皮影戏,或者妈妈带着到贺石桥的外公家……
爸爸(周崇颐)是个读书人,军人出身,1916护国战争时,爸爸是蔡锷将军护国军先遣支队的营长,打泸州城时爸爸他们非常勇敢。1934年,爸爸在安徽宿松县做县长,那年县里建一项工程,爸爸把工程款全部交给师爷,结果这个师爷很无德,拿到工程款就跑了,爸爸只得回来变卖家产,赔付了5万大洋。后来家里变得困难起来,等到我们兄妹出外读书,连付学费都难了。别人做官为发财,爸爸做官把家都做穷了。幸亏后来大哥(周敏谦)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能把钱寄回家给我们做学费。再后来我们出外求学就随着舅舅开始各地迁移,从此离开了宁乡。
舅舅贺耀组是妈妈的大弟弟,在日本早稻田大学和士官学校毕业还加入了同盟会,在国民政府担任过军事委员会办公厅上将主任、甘肃省主席、侍从室主任、重庆市市长等职,后来在香港与龙云等爱国民主人士通电起义回到北京,还得到了毛主席、周总理的接见。
季姑接着说:“我10多岁时落下耳鸣的毛病,小时候爸爸妈妈也没重视、没治疗,跟姐妹们说,姐妹们后来就笑我‘叫脑壳’。从小到大,我最听哥哥和姐姐的话,寿姐把自己的名字和我的名字都改了,我也随寿姐,耳鸣的毛病后来一直不见好,我读书时就不得不更加用功,晚年耳背恐怕也是这个原因。”
在一边静静听着的皑瑜,很认真的对季姑说:“爸爸晚年的时候,托我到台湾的北投去寻找大妈妈的坟墓,季姑知道大妈妈的事情吗?”
季姑沉默了一会,看着远方,接着说: “我们兄妹五个,大哥书读得最好,人也帅气、很顾家。在外工作又一直照顾我们三个弟弟妹妹,所以到30多岁时都没成家。有一年大哥回到宁乡,妈妈见他还不成家,非常忧虑。当时宁乡小西门有户张姓邻居,有个女儿叫新钰,长得非常漂亮,妈妈做主向张家提亲,大哥最终听从妈妈的意见结了婚。张家的大小姐成了我们的大嫂子,这个新钰嫂子是我们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女人,当时宁乡县城的人都说能出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子真是难得啊,我们那时见过的影星胡蝶小姐也没我们新钰嫂子漂亮啊!”
当时妈妈也没想新钰嫂子患有心疾,天性多愁善感。大哥婚后不久就去了美国,留下嫂子一个人,她更加忧郁。后来随哥哥到台湾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皑瑜告诉季姑,爸爸跟我说:如果你到北投能找到大妈妈的坟墓并好好祭拜她,你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孝子。之后我到北投找遍了所有的墓地,只在原来安葬大妈妈的墓地附近看到一座寺庙,在寺庙神台上找到了大妈妈的牌位和照片,还捐了一笔款在那里。
我们都说大妈妈在庙里得到了供奉和祭拜是很有福了,季姑感慨的点点头,又说起自己的人生。
“我和晓南爸爸结婚后去了新疆,晓南爸爸陶晋初是宁乡高坝窑人,跟陶峙岳将军是堂兄弟,晓南、小果他们一直喊陶峙岳将军大伯。我们周家跟陶家很有渊源,先后有两个姑姑嫁到陶家。晓南爸爸以前在日本东京成城学校读书,后来进了南京陆军大学,是个典型的军人,他参加过淞沪会战和远征军。1948年随大伯调驻新疆,1949年又与大伯一起率官兵起义,不久新疆和平解放。晓南爸爸留在新疆带领官兵垦荒戍边,担任新疆建设兵团党委常委、兵团副司令。从此我们一家人就在新疆扎下了根,至今已有63年了。”
“现在的新疆,经过几代人的建设早不是以前那个新疆了,她已成为全国重要的粮棉油和畜产品生产基地。以前,驻疆官兵们节衣缩食,自力更生,生产出了新疆第一支纱、第一块糖、第一根钢锭……我们以前
来源:今日宁乡
作者:杨素明
编辑:陶湘